雨。
西勐市的雨大多来得快去得也快,多为临时性阵雨,包括雨季。
阿兰客栈的屋檐积够了水,灰岩瓦片被压得实起来,雨就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拍打栏杆窗外的芭蕉叶。
初夏年轻的太阳一出,热浪在绿色上一滚,雨林特有的闷热便无孔不入地钻进鼻息里。
但这几日明显不同寻常,雨下得过于久了。
好像就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阿商哦,雨下得大不大啊?你问问外边芭蕉叶被打疼了没有呀。”
微生商闻声下意识从窗边回过身。最近客流量少了,他闲了下来,阿兰客栈的老板嬢嬢就会见缝插针地消遣他。
他没说话,阿兰又说:“快下来拖地了,来客人了呀。”
微生商身体动了动,终于从窗边离开,赤着脚走到门口,随意穿上拖鞋踩着木质地板下楼。
这个时间点能有什么客人,他想,下了楼果然只见到阿兰她孙女玉桥,小玉桥刚从学校回来,正放下书包坐到前台的凳子上开始做作业。
瞧见微生商下来,她抬头扬起了个笑。
微生商问:“奶奶呢?”
玉桥刚进变声期,说两个字就要清一清嗓子:“她去收拾豪华客房了。”
所谓豪华客房,就是一厅一室一卫,豪华客房的住户每天能享用一楼餐厅早中晚餐。
阿兰客栈是伫立在街边的连续三栋小楼,分别是甲乙丙,豪华客房在乙楼的第二层,刚好在微生商住的甲三层斜下方。
难怪他出门前感觉西边的窗户有什么动静,原来是阿兰在忙。
微生商下了一楼去洗拖把开始在迎客大厅里拖去看不见的灰尘,玉桥托腮坐在高凳上晃了晃腿,又跳下地来用干抹布跟在他屁股后边擦地板。
微生商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催促她赶紧回去做作业去。
“不要。”玉桥四脚爬地擦累了又开始用脚踹在地板上滑,她说话时闷闷的,也不抬头:“你刚帮奶奶修缮好了露台,一会儿还要去寺庙打荷,她怎么都不让你休息,这不公平。”
“这是大人的事情,你别管。”
玉桥踩着筋斗云似的蓦的滑到他跟前停了下来,被太阳晒得焦黑的小脸蛋高高仰起瞧他:“你学费又不够了?我给你。”
说着就撒着两条腿返回前台边翻找书包。
“你别闹,到时候阿兰骂的是我不是你。”微生商继续拖着地,后边又响起哒哒几声碎步,然后他就看见玉桥手里握着几张崭新的钞票倔强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手一伸:“哝!”亮晶晶的眼睛像黑曜石:“给你!”
微生商乐了:“你哪来这么多票子?”
“好像是豪华客房客人的定金,其他我也不知道,反正这是我的,你放心用。”
微生商手指抵着她额头攘,笑骂:“你自己留着用吧小卜少,这笔钱花光了还不知道下次阔绰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不给别人的,我只给你。”
“你再不听话我告诉阿兰了。”
小玉桥没想到自己的忠心竟然会换来背叛,眼睛瞪得像铜铃,欲想要说什么,正好这时听见阿兰的脚步声踩着楼梯缓慢朝这边靠近。
她怒气冲冲地朝笑吟吟看着他的微生商狠瞪了一眼,好像在说你等着,罢了,做贼似的弯着腰板跑到前台去。
“作业做完没有,窸窸窣窣的在这里当老鼠吗?”阿兰抱着换下来的四件套来到大厅,交给微生商让他拿去丙楼五楼去洗。
玉桥这时从作业堆里抬起头,驳斥道:“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洗?阿商跑过去跑过来很辛苦的!”
阿兰吁她:“赶紧做你的作业去,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干什么!”
玉桥接二连三因为小孩的身份被不重视,腮帮子鼓得跟河豚一样肿。
微生商笑了笑,没有说话,抱着四件套往大厅外走,丙五和其他房子的楼道都不相通,需要穿过一条深巷,然后沿着墙外生锈的安全梯往上爬,才能到达五楼的洗衣间。
客栈的保洁员陈奶奶就住在这,她前些年身体健康还能流窜各个房间去收拾,后来腿脚不便之后就常住在五楼管理这一屋子的洗衣机。
微生商晚上从学校回来之后会顺路给她从旁边的医馆带药,平日里她不怎么下楼,吃饭也一个人在五楼解决。
他正思量着什么时候在丙五和丙四之间打通楼梯,这样上下的安全更有保障,也不用兜一大个圈子去给陈奶奶送药了。
送完脏被褥,他就回了自己房间去收拾书包,打算路过寺庙给里边的厨师打荷帮忙结束,小吃一顿饭就回学校上晚自习。
只是刚到客栈前厅就被阿兰给叫住。
原因很简单。
一地湿漉漉脏兮兮的湿痕,从大门口延伸到楼梯,又从楼梯蜿蜒到更高的地方。
微生商头皮都炸了。
“把地拖了再走。”
他踌躇两秒,认命地小跑到杂物间脱出拖把,开始埋头处理这些痕迹,然后匆匆赶往寺庙,在后厨打荷结束又拼了命地冲刺往学校跑。
等他踩着点赶上晚自习,一进教室门,落汤鸡一样的造型就赢得全班的哄然作笑。
微生商没管,放下书包坐下,一捆不受束缚的笔就争先恐后地从书包缝隙里钻出,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