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蓝宋吓得一屁股瘫倒在地。
哆哆嗦嗦地指着床上突然张大了嘴巴的老人,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爸,爸,你,你……”
蓝宋话都说不利索,浑身抖如筛糠,又惊又恐。
到底还是年轻。
见识不足,胆量不足。也没那么狠心。
浑浑噩噩间,脑子里混乱不堪,可只有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简直比现在杀了他还让人恐惧——官莫北饶不了他,他死定了,死定了……
蓝宋霎时间汗如雨下,满脸惊惶如同鬼魅。
滴滴滴……
监护仪发出一连串鸣叫。
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刺耳,每一个音节都像在人的心尖上猛钊,让人直想快速逃离这座囚牢。
氧气管长长地垂落在地,被官景闻死死攥在手里,那只手掌指骨撑到透明,用力到发颤。
他整个人怪异得可怕,如同鬼怪附身,面目阴森可怖。
官景闻就那样站在床头,像阎王殿里捧着生死簿来抓鬼魂的黑白无常,脸上完全不似活人的表情。
都不选择他,都不选择他,那他也没什么好顾及的。
官健柏因为缺氧开始浑身痉挛,苍老枯瘦的手死死地拧着身下的床单,脖子向上梗着,颈骨绷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咔嚓断裂。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连喘息的声音都没了,微无其微的氧气堵在喉头灌不进去,挣扎也没了力气。
“爸……你真要……杀了爷爷吗……”蓝宋靠在墙边,双手撑着地,哆嗦着问。
官景闻恍若未闻,像被人抽掉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他机械地垂下眼睛望着手中的氧气管,表情古怪地撇撇嘴,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已经没了退路。
只能往前走。
那么多年的委屈换不来父亲的怜爱。
他是被逼的,被逼的……
时间短暂,却没有停滞。
官健柏不由自已地发着抖,颤得如风中落叶,眼球突出,布满红血丝,人已是强弩之末。
突然,窗前一道亮光划过。
官景闻下意识抬起头。
下一秒,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雷声响彻天际。
白天的暖阳,照不亮漆黑的夜,倒是这一声惊雷和闪电,将昏暗的病房霎那间照亮了一瞬。
官景闻望着外面忽然呼啸而至的暴雨,风声鹤唳,残枝飞舞,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小的时候,有一次生病,高烧不退,也是在这样雷电交加的夜晚,父亲带着一身湿气,裹挟着寒风,急匆匆从外地赶回来,推门而进的父亲在他眼里是那么高大,仿佛比门框还高。
平时那么严肃不苟言笑的父亲,难得地变成了有人情味的慈父,抓着他的小手,一脸的担忧。
这件小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记忆的碎片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官景闻脸上不自主地浮现出怀念向往的微笑。
那副神情与此情此景相对照,讽刺极了。
官健柏已在生死弥留之际。
但既然连老天都看不下去,都在帮他,他怎么能放弃,模糊的意识渐渐聚拢,他知道这是一次机会,是今生仅有一次的机会。
官健柏奋力抓住床沿,干柴的大手一点点挪动,用力到上半身都弓了起来。
滴——
一长串的报警声响起,连带着床头的呼叫铃也在闪烁,让这诡谲的黑夜更加诡异。
官景闻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是官健柏按响了报警器。
可这临死前的拼死一搏,也终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官健柏缓缓躺下,瞪着双眼,半张着嘴,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