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从气窗钻进来，搅得人心烦意乱。林穗穗倚在床头，脚踝肿得发亮，连棉袜都套不进去。日头从东墙挪到西墙，周瑾园和陆临舟出门后就没了动静，搪瓷碗里的药汁早就凉透了。
“于婶，”她攥着床单，指节发白，“厂区卫生所离这儿……到底多远？”
正在灶台前熬粥的于婶回头看了眼挂钟，眉头拧成个疙瘩：“往常走快些一刻钟就到，今儿个也该回了……”
林穗穗喉咙发紧，脚踝的刺痛一阵接一阵，像有根钢针扎进骨头缝。“他们母子俩这到底是想不想给我请医生？”她声音发颤，眼眶也跟着红了，“从昨晚到现在，我真疼得受不了了！”
于婶赶忙放下锅铲，围裙上还沾着米粒，“好孩子，别急。”她擦了把手，坐到床边，“走路去卫生所，你这脚怕是撑不住。要不坐班车？往前路口拐个弯就有站点，坐两站地有个‘回春堂’，老大夫专治跌打损伤。我家那口子去年让铁板砸伤，扎了几针就见好。”
林穗穗猛地掀开被子，单脚撑地想站起来，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她扶着墙站稳，额角渗出冷汗：“谢谢于婶，我这就去！”说着，伸手去够门边的拐杖，银镯在腕间撞出清脆的响声。
……
班车摇摇晃晃地停下，林穗穗扶着扶手，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跳下车。中山路的柏油路被晒得发软，她每走一步，肿胀的脚踝就传来钻心的疼痛，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不停滑落。
“请问，回春堂怎么走？”她拉住一位路人，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往前再走两个路口，招牌可大了！”路人热心地指了指方向。
终于，林穗穗看到了那块写着“回春堂”的木牌。她喘着粗气，推开医馆的门，艾草和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内，一位年轻人正在给病人拔火罐，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
“大夫……”林穗穗扶着门框，勉强站稳，“我脚崴了，疼得实在受不了，您能……帮帮我吗？”她的声音发颤，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青砖地上。
陈叙放下手里的火罐，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林穗穗肿得发亮的脚踝，眉头紧紧皱起：“这都肿成这样了，怎么才来？”
“我……”林穗穗咬了咬嘴唇，眼眶突然红了，“本等着陆家母子帮忙找医生，可等了好久……实在没办法，才自己来的。”她吸了吸鼻子，“这两天，衣服没人帮我收，饭也……”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陈叙搬来一张凳子，让她坐下，眼神里满是同情：“先别着急，我给你看看。”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脚，轻轻按压肿胀的部位，“踝骨错位了，得先复位。”
林穗穗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抓住陈叙的胳膊。陈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忍一忍，很快就好。”他动作麻利地找准穴位，手腕轻轻一转，“咔嗒”一声，骨头归了位。
“好点没？”陈叙抬头问道，看到林穗穗苍白的脸色，又起身倒了杯温水，“先喝口水。你放心，在我这儿，没人能再欺负你。”
日头西斜，陆临舟攥着陈叙开好的药方，往医馆后院走去。经过半开的诊室窗户时，一阵压抑的闷哼声传来。他脚步顿住，透过窗缝，看见林穗穗半躺在竹榻上，陈叙正握住她肿胀的脚踝，掌心贴着她的皮肤缓缓揉捻。
“疼就喊出来。”陈叙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温柔，另一只手轻轻擦去她额角的冷汗。林穗穗咬着下唇直摇头，发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上，却突然“噗嗤”笑出声：“陈大夫，你这手法比陆临舟轻多了，他上次给我擦药，跟揉面团似的。”
陆临舟的手指猛地收紧，药方在掌心攥出褶皱。陈叙闻言也笑了，指尖在她脚踝穴位上轻点：“那是他笨手笨脚。”他突然凑近，替她捋开挡在眼前的碎发，“以后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刺耳起来。陆临舟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晾晒的艾草，药香混着陈叙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呛得他眼眶发酸。他想起陈叙调侃“这女的指定有心眼”时的促狭眼神，此刻那人却望着林穗穗的目光，分明像春日的暖阳。
“陆临舟？”陈叙的声音突然响起。陆临舟慌忙转身，药方上的墨迹晕开，洇湿了指尖。他看见陈叙倚在门框上，白大褂领口微敞，嘴角还带着未褪去的笑意，而林穗穗正探出头来，腕间的银镯在夕阳下晃出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