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喊杀声,仍在呼啸震荡
“杀阔端!杀阔端!”
营帐外围火光四起,乱箭如雨,铁蹄如雷,整个襄阳城外的草原都在战马践踏下轰鸣作响。
而阔端,此刻正站在贵由的尸体旁,双手满是血,脸色一瞬苍白、一瞬铁青,神情极其复杂。
他还没有意识到,那喊杀声的源头不是贵由的部队。是他原以为仍藏于荆州、准备前后夹击的自己人。
那八万大军,此刻正是在武修文暗中操控下,打着“贵由复仇”的旗号包围了他……只不过,他还被困在“兄弟之争”的逻辑里。
阔端望着地上贵由被砸碎的脑袋,忽然觉得有点发凉。
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那是窝阔台的亲子,王庭的太子,是他这位“二弟”在大汗继承路上最不能轻易碰的禁忌之名。
可如今,被他亲手砸死了。
他骤然意识到若贵由未死,也许还能有转圜。自己说几句软话,交出汗位、摆出姿态,也许还有活路。
可现在,贵由死了,战功在前,罪名在肩……他这条命,已经没有退路。
他身子一震,忽然恼羞成怒,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混账东西!阔端你个懦夫——居然还想着低头求饶?!”
阔端怒吼一声,双目赤红,转身走向马厩,高声道:
“来人——牵我的战马来,吾要率军杀出重围,与贵由那帮叛贼拼个你死我活!!”
正当他抓起战甲,气势汹汹要冲出帐外时,一道身影却挡在了他面前。
武敦儒拱手低声:“大汗,请息怒。”
“先生你为何拦我?”阔端沉声,怒意未消。
武敦儒眼神平静、语气却带着一种“谋士之力”般的冷静沉着:
“贵由势大,根基深厚。您虽除其人,但他那数万铁骑在外,若知主将已死,必会起兵报复。”
“我们如今不过万余残兵,一旦正面硬碰,非但难胜,连兵马都要白白折损。”
阔端咬牙道:“难道要我躲起来不成?”
武敦儒上前一步,语气坚决:“非是躲,而是‘合’。”
“您亲率部队南撤荆州,与您暗藏的八万主力会合,一则可整合兵力,二则趁此宣布‘贵由谋反在先’,您被迫自卫,以图正名。”
“此乃上策避锋芒以存将种,待反攻时再取大势,稳坐汗位。”
阔端听得眼神微动,确是被说动了几分。
可他不知的是,这一万兵马,早已在武敦儒数月间的“精神洗脑”下,动摇了忠心。
许多蒙古军士早已被潜移默化地灌入“汉地秩序”、“百姓福祉”、“以城镇安家”的思想,再加上贵由被杀、主将失序,整个军心早已混乱。
而武敦儒此刻说这番话,目的并非真为阔端存命。他只是要骗阔端出营,脱离护卫,送他上断头台。
只待武修文的主力兵马从外围杀入,阔端这最后的万兵自然一哄而散,归于“大军节制”,再由武修文“安抚整编”。
这一切,都是杨过手中那盘大棋中的一枚洗掉阔端与贵由,将阔端的十万蒙古铁骑反向净化,变成未来“新秩序”的一环。
而武敦儒,这个原本市井出身、武艺平平的汉子,之所以能做到这一步……
正是杨过亲手调教的结果。
果然,正如武敦儒所料。
当那十余万骑兵自营外横冲直入、喊杀震天时,阔端第一眼就认定那是贵由麾下的援军前来劫营复仇。杀声如潮,营火冲天,自己原本还算稳固的军阵瞬间被冲得四分五裂。
一万人的大营,顿时如落入狼群的羊圈。
阔端不及多想,率着数百亲信,跟着武修文一路往南疾驰逃亡。战马蹄声急促,尘土滚滚,身后的追兵像缠魂厉鬼一样始终不肯散去。
他们连夜奔袭,未敢歇息,直到天光微亮时才在一处林野外稍作停留喘息。
此时再回头一看,原本的数百人队伍,已零零落落,仅剩下几十人。
而远处的喊杀声,依旧在风中回荡,若隐若现。
众人疲惫至极,正伏在溪边饮水,忽然之间
啪!
武敦儒运起内力,猛地一掌拍在阔端胯下战马的马臀之上。
那骏马吃痛长嘶,骤然跃起,一跃而过!
飞跃河流的瞬间,水花激溅,蹄声如雷。
阔端猝不及防,几乎从马背上栽下去,等他勉强稳住身形,再回头时,却见武敦儒也紧随其后,纵身而起,轻巧落于对岸。
而其他的士兵,眼睁睁看着主将越河,却只能在河岸边干瞪眼。
他们的马匹早已疲惫不堪,远不如将帅座下骏马,有的强行跃河,直接扑入水中翻滚几圈后沉没河底;有的勉力跃起,又重重坠入中流,叫喊声很快被浪声淹没。
眼见队伍四散,溃不成军,阔端大怒,脸色涨红,翻身下马就怒斥武敦儒:
“你干什么?!你想抛下我的兵?!”
武敦儒却不慌不忙,站在河岸边,背手望水,语气沉稳:
“大汗可知,这条河,唤作什么?”
阔端本就惊怒交加,闻言愈发不耐: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什么河叫什么?”
武敦儒却不疾不徐道:
“这是——檀溪。”
他缓缓转身,目光望向阔端,语气中竟带着几分郑重与神秘:
“三国之时,刘备为曹操所迫,兵败南阳,走投无路,正是在这条檀溪之上,跃马渡水,方才得以逃生。”
“而那一跃,便是天命初现——后来刘备割据一方,三分天下,终成帝王之基。”
他目光灼灼,语气一转,极具煽动力地说道:
“而今,大汗您也跃过檀溪。天命在上,这岂不是苍天昭示:您当为大汗,登基天下?”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声情并茂。
阔端虽不读史书,但也听过刘备其人,此刻听得武敦儒如此“巧言巧语”,加之自己刚逃出生天,又在最绝望之际得此说辞,顿时面色一振!
他望着檀溪河水,仿佛真的在那涌动的水波中看见了自己的“皇图霸业”。
“哈哈哈哈!”
阔端放声大笑,仿佛忽然忘了自己兵败如山倒、弟兄四散尽亡,反而像是得了什么大喜讯:
“武先生你说得好!你说得妙极了!”
“这是天命——天命我要做这蒙古的大汗!”
“等我到了荆州大营,整合兵马,我定要封你为大将之师,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你武敦儒保住了我的汗位,救了我阔端的龙命!!**”
他越说越兴奋,眼神中燃起从未有过的狂热。
而一旁的武敦儒,却在这狂笑声中微微垂首,面色平静如水,只在心底冷冷想道:
“……只盼你还能活着抵达荆州。”
不出武敦儒所料。
当武修文率领主力大军赶至襄阳营地时,原本四散奔逃的一万阔端旧部,一见是“自家兄弟”赶来,惊魂未定之下,不仅未作抵抗,反而纷纷止步。
再加上武修文早已提前在军中撒下“杨家军化改思想”的种子,这些士兵对武修文本就存有微妙敬畏,眼下不战自归,顺理成章。
不消半日,营地已然归拢,旗号再整,八万叛军与阔端旧部合流,统一归于武修文麾下。
而就在营中众将肃立整队、等待下一步军令时,武修文站在高台之上,朗声宣告:
“诸位弟兄听我一言!”
“昨夜阔端将军设宴款待贵由王子,却不料贵由心怀叵测,暗中图谋,大汗死于非命!”
此言一出,营中轰然!
那一万阔端旧部的士兵面面相觑,满脸不可置信,而八万叛军则神色复杂,眼底多有讥诮。
因为他们太清楚正是他们杀奔进来时,将阔端军轰得七零八落。
这番话,说到底不过是个明眼人的谎。
可正如杨过所教:“在战场上,解释是最无用的事,与其澄清,不如转移矛盾。”
而此刻,贵由的十万大军仍驻扎在外侧营地,与襄阳前线隔着丘岭、树林,信息尚未互通。
于是,武修文趁此时机,声势浩荡,直逼贵由大营。
一路行军旗帜鲜明,鼓角齐鸣,行至营门,便下令包围三面,只留一面出路。
紧接着,武修文派出使者,直言不讳:
“贵由王子弑兄阔端,将帅遇害,我等奉军法之命,来问个公道!”
此言一出,贵由大营内一片懵圈。
十万军士都知道自家主将昨晚去赴阔端之宴,至今未归。可哪曾想过,会突然传来“弑兄篡位”的惊天之语?
“我们主帅去别人营里喝顿酒,怎么就成了弑兄了?”
“人呢?人都没回来,怎么就被定罪了?”
问题是:贵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此时此刻,营门之外,武修文八万大军重重围困,士气正盛,一声声“诛杀贵由!”、“阔端冤死!”喊得撼地动天。
贵由军中,一时间群龙无首,副将心怀狐疑,士兵惶惶不安。
几位贵由麾下的心腹将军本想抵抗,可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就发现武修文大军之中,已经混入了他们的旧识旧将、阔端阵营的降军、甚至还有他们自家兄弟。
这不是兵临城下,这是从心底动摇。
兵心一散,再无凝聚之力。
不到三日,十万贵由军阵线崩解,自溃营中,有的投降,有的逃亡,更有将校主动开营归顺。
贵由之死成了“既成事实”,而真相无人再问。
在这“事实”的掩盖下,武修文不费一兵一卒,便将贵由麾下十万大军收入麾下。
随后,他以“押送谋逆者家属”为名,将窝阔台其他数名次子一并收押看管,软禁于荆州偏营之中,外示“保护”,实则剥离话语权,斩断王庭延续可能。
短短七日,一场兄弟相残之乱,在谎言、兵变与心理操控下,转化为一场近乎完美的吞并整编行动。
而这整个布局,正如杨过所言:
“一箭不发,十万人归。兵者,不战而屈人之心,乃大胜也。”
中午时分,残阳高挂,远处城墙已有淡影。
阔端与武敦儒两骑狂奔数百里,总算抵达荆州城外。
阔端浑身风尘、眼神疲惫,却一见城门之下竟未设重兵防守,也没有人盘问二人身份,便被顺利放行进城,不禁心中一震:
“看来是修文弟弟已经攻下荆州,此地已为我军掌控!”
再瞧那城门守卒,虽是一身汉服装束,面孔却冷峻严整,丝毫未显怯意,阔端略感奇怪,心中却未多疑。
“可能是汉人将卒归降所用之兵,修文统兵有方,果非凡俗!”
这一切看似合理,却全是陷阱为笼,细节成索。
然而此时的阔端,哪里看得清这等深意?
武敦儒牵着马,一路行至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巷,在一间普通不过的客栈前停下。
“这里先安歇片刻,大汗一路辛苦,当补养精力。”
阔端虽觉奇怪:“不该先去军营与修文回合?”
武敦儒一笑,满脸诚意:
“不急不急,兵马尚在整编,我先去探一探情况,再为大汗择地建牙。”
阔端闻言点头,心道:
“这武家兄弟果然滴水不漏,连本汗登基之后的仪仗都替我考量了。”
于是便也无警觉,只当自己是真龙天命将临之前的小歇。
店小二很快送上好酒好肉,桌上烟火升腾,香气扑鼻。
阔端连饮几杯,兴致盎然,对着空座喃喃道:
“修文弟啊……你兄弟我可要记你头等大功……等我做了大汗,封你为右丞相不过分……”
说着说着,酒意渐浓,疲意上涌,他便趴伏在桌边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竟出奇地沉。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四肢酸痛,动弹不得。
“嗯?”
眼前昏暗,鼻间是潮湿与霉味,耳边却传来水滴滴答声。
他猛地抬头,竟发现自己已身处一间铁栅石牢之中,手脚反绑,披发垢面。
“这是……哪儿?!”
阔端暴怒挣扎,大喊:
“来人!!来人啊!!”
半晌,才有人推门而入。
几名士卒披甲持枪,为首之人正是白日离去时的武敦儒。他仍穿着那身简朴袍服,神色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抱歉的笑意。
“武敦儒!!!”阔端怒目圆睁,大吼出声,“你疯了吗?!你敢!你这是造反!你想夺我的兵权?!”
阔端被五花大绑,靠坐在铁栏之内,脸色阴沉如墨。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走近的身影。
只见武敦儒负手立,目光平静,似有一丝怜悯,又似淡漠无情。
他缓缓开口,语气低缓,却字字如刀:“其实我原打算在檀溪那日就杀了你。”
“可后来一想,杀你虽然解恨,却太便宜你了。”
“活捉你,功劳更大。”
这话说得不急不缓,却让阔端听得如雷轰顶,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正待他怒吼反驳,忽然铁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名身着简约金纹衣袍、神情清冷俊朗的男子缓步而入。
他不是别人,正是——忽必烈。那一刻,阔端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喜色:
“忽必烈?!你……你竟在这里?!”
喜色仅存一瞬,便迅速被落寞与苦笑取代。
他低声说道:“我们还以为……你早死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你赢了,忽必烈。”
忽必烈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与武敦儒对视一眼,二人竟同时笑了出来。
那笑声不带痛快,亦无狂喜,只是像一场布局十年的老棋手,终于将死局封定。
良久,忽必烈才轻声开口,声音中透出一抹积压多年的冷意:
“阔端,当年你父亲窝阔台毒杀我父托雷之时……”
“你可曾想过,今日……你也会落到我手里?”
阔端神色一震,旋即冷哼一声,头颅高昂:
“既然落入你手,要杀便杀,不必废话。”
“堂堂大汗之后,死在你手里,也算干脆。”
忽必烈却缓缓走上前一步,低声笑的说出了和武敦儒一样的话。:“活捉你,功劳更大。”
他说到这,又低头俯视着铁栏中坐着的阔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你现在,是个‘工具’。”说罢,忽必烈转身离去,袍袖掠风,未再回头。
武敦儒随他而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牢门,那门“咔”的一声合上,将阔端囚于彻底的黑暗之中。
襄阳城头,风声猎猎。
寒风自北吹来,旌旗猎响,天边云压得低沉,似随时会倾下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