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手术的震颤》
全国技能大赛前夜,训练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李小南的机械臂操作界面上,镊子夹不住0.3毫米的缝合线,显示屏上的虚拟心率曲线像受惊的蛇,在“心尖软肉”区疯狂跳动。
“别盯着屏幕,”顾承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静,“机器的震颤,是因为你心里先乱了。”李小南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在抖,操作台边缘的灭菌盘被碰得叮当响,像极了他第一次独立缝合时的情景。
顾承川摸出那根1998年的断针,针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红痕迅速渗出。“当年洪水停电,”他的声音盖过训练室的空调噪音,“我父亲用这根针,在手电筒的光里缝了37位灾民,”断针的冷意在掌纹里蔓延,“那时没有机械臂,没有ct,只有心跳和针脚。”
李小南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看见断针的刻痕里,真的嵌着细小的泥沙颗粒,颜色比镇沅的红土更深——那是1998年洪水的馈赠,是顾承川从未提起的、比任何奖杯都重的勋章。
“看着我的手,”顾承川将断针夹在指间,动作快如闪电,“缝第一针时,要像摸着新生儿的囟门,轻得能听见呼吸;缝最后一针时,要像扣紧老阿婆的纽扣,稳得让人心安。”断针在模拟心脏上划出精准的弧线,虚拟心率曲线奇迹般平稳下来。
李小南深吸一口气,想起顾承川在示教室说的:“机械臂是手的延伸,但心是机械的锚点。”他重新调整坐姿,右手悬在操作杆上方三厘米,像顾承川教的那样,先让掌心的温度传导到机械臂末端。
“注意呼吸缝参数,”顾承川的指尖点在显示屏上,“不是冰冷的0.3毫米,是卓玛阿姨笑时,心脏舒展的宽度。”李小南突然想起卓玛寄来的牦牛骨纽扣,缝在他白大褂上的针脚,和顾承川此刻的断针轨迹一模一样。
训练室的空调吹得后颈发寒,李小南却觉得掌心发烫。当机械臂镊子稳稳夹住缝合线,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模拟心率曲线重合,像两支同步的鼓点。断针在顾承川指间转动,划出的光影落在他手背上,像道温暖的保护符。
“知道为什么总让你们用断针练习吗?”顾承川突然放下针,从口袋摸出枣核针,“因为真正的医者,要学会在不完美的条件下,缝出最完美的生命轨迹。”枣核针的“稳”字刻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那是李建国用手术刀刻下的、对医者的期许。
李小南的机械臂开始第二遍操作,这次镊子起落如呼吸般自然。他看见模拟心脏的“心尖软肉”区,缝针轨迹形成的间隙,正好能让虚拟血流轻轻震颤——那不是冰冷的技术参数,而是顾承川三十年来,用断针、枣核针、掌心温度,教会他的、生命的韵律。
当训练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李小南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顾承川递来块镇沅青稞饼,包装纸上的简笔画被灯光照得透明:两个白大褂在心脏上缝针,其中一个的针尾,坠着颗小小的、会发光的星。
“当年我父亲缝完第37位灾民,”顾承川咬了口饼,麦香混着泥沙的味道,“他说,每根针眼里都藏着星光,只要心不抖,就能把光缝进生命里。”李小南点点头,发现自己的掌心也有了道淡淡的红痕,和顾承川掌纹里的旧伤,隔着三十年的光阴,遥相呼应。
最终,他在训练日志上写下:“今日学会最重要的事:机械臂的震颤可以调试,人心的震颤需要星光。顾老师的断针里,藏着最亮的那颗星。”字迹力透纸背,旁边贴着从断针刻痕里挑出的泥沙颗粒,在台灯下闪着微光——那是洪水、是岁月、是医者仁心,共同酿成的、永不熄灭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