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刀垂眸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轻声道:“回家了。”
沈难微微一怔,弱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这句话是楚寒刀对沈难说的,孤身在外的幼子终于回家了。
庄门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刀痕,门口的立着的两尊石像已经斑驳,拂雪山庄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叶婵心口生出几分难言的滋味。
多年的前年少的她来此,它便是这个模样。
现在它还是这个模样。
楚寒刀上前扣响了铜环,声音传到门里。云朔拖沓地开了门,最后一个尾音不断被拖长,“谁呀——”
楚寒刀声色如常,“是我。”
云朔很快反应过来,他连忙开了门,热情地唤了一声,“庄主。”
楚寒刀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的沈难和叶婵,云朔这才发现庄主还带了客人回来。
楚寒刀看着叶婵和沈难道:“这两位是我请来的客人,一位是叶姑娘,另一位是沈少侠,你替我给招待一下客人。”
云朔低头应了一声是。
楚寒刀交代完就丢下客人离开了,叶婵疑惑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楚庄主去哪里?”
云朔回答了客人的问题,“不知道。”
沈难也是一头雾水,叶婵又将视线移到云朔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生性豪爽,他扬声道:“叶姑娘喊我云朔就好。”
叶婵微微点头,“你是楚寒刀的徒弟吗?”
云朔展颜一笑,眼眸跟着弯成月牙,“当然不是。”
沈难转头道:“不是,你还这么开心。”
云朔说:“我们庄主从来都没有收过徒弟,他对庄内子弟都是一视同仁,谁想习武他便教谁。”
叶婵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楚寒刀已经有一代宗师的气势了,同辈中人怕是少有人能和他比的。
沈难身形一滞,他没有干巴巴地附和叶婵。心湖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不可避免地泛起了涟漪。
没想到沈聿宁小时候说的胡话,有一朝也成了真。
那时的少年出口无状,他说江湖何必分门派,大家都应该大方一点,谁若是真心想学,教给人家又何妨。
沈聿宁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着他的师兄,认真道:“或许有一天武林能因此出一个集众家所长的天才。”
这些谬言都是他不想练刀时说的,且不说师徒之间会不会藏私,百家也不可能尽释前嫌成为一家。
那个所谓的天才,只能存在于少年的幻想中。
拂雪山庄人才凋敝,楚寒刀没有收徒传承,反而学起了童年稚语,也不知这是对是错。
楚寒刀还想着在百年之后,拂雪山庄能回到沈家手中,可沈聿宁真得还活着吗…
沈难在心里啐了口唾沫,他师兄可真是一个笨蛋。宁愿守着一个破旧的山庄,等着一个遥无归期的人,也不愿将那些破东西据为己有。
云朔向着叶婵笑着道:“若是庄主肯收我做徒弟就好了,我在拂雪山庄已练了五年的刀了。”
那年楚寒刀出门寻人,他在大漠遇见了人牙子在卖奴隶,那些孩童里就云朔一个是中原人。
丹州临近关外,有些心黑的漠北人会拐走孩子,将人卖进大漠换取玉石香料,这些在中原都是值钱的稀罕物件。
漠北人这么一来一回,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楚寒刀于心不忍,他便重金将云朔买回,将人带回了丹州。只可惜他流离失所多年,已经完全不记得父母的模样与住处了。
于是,云朔留在了拂雪山庄学刀。
叶婵也是头次知道塞外的事情,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丹州了。早二十年各处乱战,她还不记事,不知道民生多艰。
当时有不少人借机遁去了塞外谋财,可人心险恶,也没人说得清塞外和中原哪里更危险。
云朔领着两人走过了中央笔直的青石大道,庄内的客人少,空房间也多,他选了一处清幽院落,院中摆放着粗糙的石凳石桌。
叶婵打量盆栽里的骆驼刺微微发愣,一团毛茸茸的茎刺上开了三五小花。云朔停下脚步,“这个院子左右有两间房,两位自便,有事喊我就行了。”
言罢,云朔便留下两人离开了院子。
沈难与叶婵面面相觑,两人的独处陡然生出几分局促,沈难犹豫地唤了一声,“师父…你饿吗?”
他殷勤地讨好叶婵,“要不我给你炒两道菜。”
叶婵选左边的房间,她恹恹地看了沈难一眼,“早点休息吧。”
房门落了扣,沈难被拒之门外。
他哀愁地叹了一口气,头顶的太阳照得人心里发寒,丹州怕是要入冬了,也不知道师父今夜会不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