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都会这样搪塞我了。”
她故作几分生气,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左肩,整个人顺势歪了下来,枕在他肩上在他身旁躺着。
离得近了,她更能瞧清他脸色的苍白,和额上隐隐约约的细汗。
一看之下,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认认真真地查看。
“可是觉得疼?”她忽然轻声问道。
她看得出来,他此刻脸色虚白,呼吸时断时续且极其虚弱,应当是经脉受阻。这种滋味可是只要活着就无法摆脱的痛楚,任谁经受了都吃不消。
她对此深有体会,更是因为这种痛楚,而从小养成了极扭曲的习惯与性格,于是不免更多了几分同情之心。
连淮听她如此轻言细语的关切,心中不由得柔软了一片,脸上却摇头说道:“不打紧的。”
“你又拿这个搪塞我。当我听不出来吗?”崔莹这回倒是真的有些生气。
听他如此一说,连淮立刻意识到了,于是连忙放轻了声音认真说道:“是我说错了,我不该骗姑娘这个。”
她察觉到了他在骗她,心中自然是伤心难过的,哪怕这欺骗本来是出自善意。
“确有些不舒服。”
“何止呢?应当是疼得宛如万箭穿心一般。”崔莹轻轻叹了一口气,话毕想起什么,又转而打起精神,将脸色变得正经道,“你且要记得,这都是因为那个老头子不想让你好过,才故意选了如此折磨人的法子医治你,等你治好了,定然要折磨回去,如此方可大仇得报。”
连淮听她对古神医的恨意似乎深入了骨髓,心中微微有些担忧与疼惜,想知道这背后到底发生过什么,却又不愿追问,以免引得她伤心。
“好了,姑娘既然不喜欢,我们就不提古老前辈了。”
他说罢,伸手轻轻的搂着她的肩膀拍了一拍,以示安慰。
“……也对。”崔莹感觉到他的温柔安抚心中便不自觉的安定了下来,再想那些也觉得没意思,于是点头应道。
她将身子侧了一侧,依偎在连淮的身边,左脚轻轻地踢着他的被子,不甚安分。
“公子不觉得冷吗?”
她伸手摸了一下凉冰冰的被面,不由得问道。她极怕冷,觉得他这样子应当也会冷。
“……暂且不冷。”
实则连淮此刻感觉到身侧的温香软玉,身上烫得犹如被火焰炙烤着,哪里还会冷呢?
“这样吗?”崔莹喃喃自语,在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语气千回百转地转了个弯儿,“可是我冷呢……”
“哥哥。”
她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就颤动在他眼前,仿佛再近一点便能触碰到他的面颊。
连淮感受到她吐息如兰,轻抚在他耳畔,耳根不由得红透了。
“姑娘……下床走动走动,身上活络了便不感觉冷了。”
他顶着崔莹的目光,这话说的尤为艰难,但到底是说出来了。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崔莹幽怨地撒娇道:“这么狠心吗?竟然赶我走?”
只是让你下床而已,哪里是赶走了?
连淮忍不住在心中叹气,又好气又觉得好笑。然而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了也无用。
她就是天真烂漫的坦荡性子,摆明了是想和他黏在一起的,能上床绝不站在地上,能抢过半床被子绝不穿披风御寒。
所以说他还未曾经历过这种事情,但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已有那般景象了。
“那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将这房间里的暖炉拉得近一些。”
崔莹想了一想,看向那边稍显破旧的暖炉。
“好吧。”
她自然也知道连淮是绝计不肯答应让她盖被子的,方才说的也只是玩笑话。不过,把暖炉拿过来倒确实是个御寒取暖的好方法。
崔莹于是从床上半直起身来,伸手去够那炉子。
她身材娇小,因此做这动作时颇有几分够不着,好容易捉住了那炉子腿往这边拖拉,刚刚拉到地方停下,她收手时就觉得身子失了平衡,头上的发簪不小心磕到了床后的木板。
“诶……”
她当即轻呼出声,然而发簪已然被撞得掉落在地,一头青丝就这样如泼墨一般披散了下来,柔顺丝滑,飘逸清丽,让人见之忘俗。
连淮当即伸手扶住了她,轻轻护住了她的后脑。
下一刻,他只觉得手上一片温软细腻之感,却是她的青丝尽数落于他手背之上,完完全全地遮挡住了,犹如丝绸一般。
他扣着她的手指不由得动了动,从指缝之间滑落了几缕青丝,细微地摩擦着他的指腹,引起了一阵颤栗。
“哎呀,怎么头发散了。”崔莹小声抱怨了一句,低头去找那吊在床上的发簪。
她头上戴着的发饰自然不止那一根发簪,只是其余的却只固定住了发髻,并且随着下边头发的松散而松开了,歪歪斜斜的,瞧上去就慵懒不规矩至极。
“你看什么?”
察觉到连淮的目光之后,崔莹不知为何一下子羞恼起来,霎那间只想让他闭上眼睛。
“不准看!”她强势的命令道,颇有几分底气不足的怒气汹汹。
他怎么能看到她头发松散,凌乱不堪的狼狈模样呢?她绝对不许。
这会儿崔莹只恨自己的学识还是太浅薄了,竟然不能做出让人失忆一瞬的药汤,叫他把刚才这一幕忘得干干净净。
她所制的汤药轻则让人失忆上半天,重则记忆混乱变成半个傻子,总之都是不合适的。
说完话崔莹也不再管他,只是低头寻找发簪,着急着将它尽早寻来,把头发重新挽好。
然而一圈看过来,她却没有见到那根簪子的踪影,只听身旁连淮轻笑了一声,无奈又好笑道:“在我这里。”
崔莹猛然间转头看去,果然见到自己在床上摸索不到的发簪赫然正在连淮手上。
她顿时又羞又急,只觉得刚才那番举动当真透着傻气,都在他那里了,她要是能找到发簪才怪呢。
只是想到连淮方才正拿着发簪看她如此寻找说不定还在暗暗笑她呢,于是心中顿生气脑,霞飞双颊,眼看着就要发火。
却听他放轻了声音,温柔地哄道。
“姑娘低头。”
崔莹闻言怔了一下,不知所以,却还是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去。
下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秀发被他轻轻拢起,在脑后盘起了一个温婉的发髻。
她有些茫然的擡眸望他,只见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和英挺动人的下颌线。
那双护着她头发的手,又巧妙的将发丝聚拢,随后崔莹只觉得发间有什么东西微微用力一穿而过,带着几分让人既舒服又忐忑的紧致之感,将那松散下来的青丝固定住了。
“好了。”
连淮松开了她,双手经由她耳畔收了回来。崔莹只感到被他衣袖蹭过的地方微微发痒,宛如春风吹拂萌芽之柳。
他又正坐在她对面仔细端详了一回,仿佛在看这发髻挽的是否端正。
崔莹怔怔地由着他为自己绾发,一时之间脸上微红,有些回不过神。此刻与他的目光相对这才反应过来,不由的瞪了他一眼又似嗔怪又似喜欢。
她忽然伸出手挡上了他的双眼。
“怎么了?”连淮温声问道。
“不准看,谁知道哥哥是不是在故意扮丑我。”
“怎么会,姑娘可别这样冤枉人。”他含笑说道,声音里带着昨日饱受病痛折磨以来再难显现的轻松愉快,“何况,姑娘怎样都是好看的,”
他明明可以有很多句辩解,却偏偏说多了这一句。
但是,就这一句,却让崔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