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往常一般给他换了药，随后又搭了搭脉搏。
沉思片刻之后，古神医转头问旁边的小厮道：“瞧他面色如何？”
那小厮于是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只听得拐杖触地声哒哒响起，错落有致，分明轻微得很，在这寂静的夜晚中却显得尤为醒人耳目。
“公子身上的正气比之常人似乎要弱上许多啊。”说到此处，古神医，忍不住微微蹙眉，“然而元气却很纯正。”
“照道理说公子如此年纪就有了这一身武艺，体魄应当比之同龄之人强出许多，为何这抵御邪毒的正气却反而少些呢？”
“你小时候可生过什么大病没有？”
连淮摇头说道：“未曾。”
“那吃过什么补方或是其他的药方吗？”
连淮于是稍稍顿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言辞，将自己的情况一次性说了出来。
“晚辈从小习武，不曾有什么大病，甚至连风寒也几乎从未染过，因此没有服过什么药。祖父对晚辈教导甚严，除了粗茶淡饭的一日三餐之外，晚辈几乎从未吃过其他的什么东西，无论是山珍海味那些稀奇玩意，或是带着毒气的山间野花一类。”
“那就怪了。”古神医有意无意地跺着手中的拐杖，在地上发出嘟嘟声。
“你的父亲母亲身子如何？”
“父亲身子康健，母亲……确有几分体弱多病，从晚辈有记忆以来，便时常卧病在床，在晚辈五岁那年便去了。”
说道最后一句时，连淮的声音不由得低落了下来，神色黯然。
古神医也是愣了一下，神色之间难得的仿佛有些尴尬。他倒不是有意提起这回伤心事的。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想到，连淮竟然是从小没有母亲的。
他原本以为像他这样品格端正，温柔海量之人，应当是父母从小爱护养育出来的才是。儿时孤苦的，长大后多半是性情刻薄难惹的家伙，倒很少有像他这般温柔正直的。
“但我瞧着公子身上的正气似乎比之普通人还要差一些，这倒是奇了。”
连淮闻言默然。
“这好像是从小吃了什么大补之药，宛如吃饭饮水那般频繁，于是补过了度……但是正常人家哪里会这样把人吃死了一般的大补呢？倒好像是什么已然绝迹的邪祟手段，比如把人用作……”
说到这里，他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心魂大震，宛如被人点了xue道般，浑身僵直不动了。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的脸上仿佛经历过了山河岁月的沧桑的变幻，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
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支离破碎的言语。
“用作什么？”连淮问道。
“用作家中的嫡长子继承人。”
古神医平静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随即收起了脸上太过于外显的神情，试图重新变的波澜不惊。
“也许是你的祖父太过急切，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才一时之间失了分寸，做出这等拔苗助长之事。”
他将这话说的极近合理，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他说的是谎话。
那么……
到底用做什么呢？
连淮心中有了数，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也没有勉强，只是像往常一般谢过古神医，然后谨遵嘱咐他的按时歇下了。
是夜。
古神医屋子里的灯却彻夜未眠。
他那双闭着的眼睛仿佛炯炯有神般地瞪着窗外的黑夜。
他今天差点就失语将那事说了出来，到时候她一定会怪他罢，就更加不可能原谅他了。
然而他想却不明白，他知道了这件事，却默不作声，到底是为了谁好……
想起连淮，他唯有叹息心痛而已，平心而论，他也是喜欢他的，见不得如此举世难得的少年英才落得那样的下场，可是人到底是自私的，他此生最在意的，说到底……
“作孽啊，报应，都是报应。”他口中念叨着，就这样念叨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