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浮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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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让我师父心心念念多日的打响知名度的事件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大历十二年,便是我十岁这一年。当今圣上突然一时兴起,大手一挥开办天下棋会,着令全国人民统统练棋,棋手们纷纷自立门户,各家棋社对面厮杀,一时间,一盘简单棋局竟搅得山河之间血雨腥风。
我知道这件事还是从山下樵夫张二麻子口中听到的,据说每一场棋会比拼结束之后都会选出一个优胜者,再由优胜者守擂和后面来的棋手下棋,下到最后的常胜将军会被圣上亲封为“大历好棋手”。
大历好棋手,这名号一听就没什么文化。我个人表示没什么兴趣,我师父听完这件事反而两眼放光,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阿弥陀佛,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盼着你混个高僧的名号,好不容易有次成名的机会,碰碰运气,混个脸熟也好啊!”
我对于他的成才计划表示出了十二分的不屑,原因很简单,你见过历史上哪个成名的得道高僧法号叫“馒头”“豆包”“大饼”之类的啊!
我虽然不屑于此,但我师父却志在必得,白天从张二麻子那儿听说了这件事,傍晚就收拾好了小布包,拿一根竹子做的登山杖,拉着我就直奔“大历好棋手”的海选现场。
我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赶了半个月,终于在决赛前三天赶到了举办最后一场擂台赛的地方——杭州。
之所以称之为最后一场擂台赛是因为在我们赶路途中有一位参赛选手一路过关斩将可谓下棋下遍大历无敌手,相传他的棋路格外邪气刁钻,和他下棋的人统统撑不下一百回合,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连续七天没有人与他应战了,他再守擂三天,凑够十日,便可以受封“大历好棋手”的称号。
我站在高高的擂台下向上仰望,那人穿着一袭青衫,有些瘦,守着一盘棋局背对着凑热闹的人群,他仿佛感应到我在看他,于是缓缓转过头来,见我是个小和尚,轻蔑一笑。
我并不知他是谁,但通过看他轻蔑的表情,我猜到他可能是个难缠的对手,但我也没认怂,手握佛珠回敬给他一个嗤之以鼻孔的表情。
我师父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得道高僧,说让我参赛,就让我参赛。他丝毫没有被眼前人山人海的阵势吓到,反而愈发的振奋,并且发挥了他的一技之长——化缘,在这人山人海中穿梭了两三回,成功化到了一大把散碎银子,略略一算,差不多十二两。
报名的时候,给我登记名号的那个小厮斜着眼睛问,“参赛选手叫什么名字啊?”
我师父把我往前推了推,“馒头!”
小厮撇撇嘴,“我们这里只记正经名字,你这个名字不太正经啊……”
我师父一脸认真地同他分辩,“你怎么能说我们家馒头名字不正经呢?我们家馒头可是最正经的!”
我夹在小厮和师父中间,莫名地觉得很丢人,于是我拽拽师父袈裟的袍袖也一脸认真地说,“我也觉得这名字不正经,师父你帮我起一个正经点儿的名字吧。”
我师父花了二两买了一壶小酒并一包瓜子,他忧愁地蹲在地上嗑瓜子嗑了大约有一个时辰。零零碎碎嗑了一地瓜子皮,嗑够了,站起来掸掸衣服,一边抚摸我光溜溜的秃脑袋一边说,“馒头,为师教过你那么多才艺,一心期盼你能每样都沾点儿学成个十佳全能的小和尚,没想到你如此不争气,这么多年只学会了一样,就叫你学一吧!”
参赛报名花了十两,我师父自己打发了二两,我正式登台比赛时候居然连壮胆的一文钱底气也没有,我师父倒是极为大方慷慨地抓给我一把瓜子,末了还嘱咐我道,“慢点儿吃,下棋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