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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初心(1 / 2)

第60章初心

◎姐妹俩更新啦◎

暴雨季彻底结束,已经是天气转凉的时节。

这日,停课许久的女学重新筹备开课,裴萱卓提前一天来了园里备课,程习真得了信,也赶来作陪。

忙活了大半日,正午的太阳透过窗棂投射在书房里,晃眼得很。

程习真从书里擡头,伸了个懒腰,瞧着已经是午时,于是说道:“今儿个还没正式开课,膳堂也没有厨子,你来我家里吃吧,我吩咐小佩做几样你爱吃的。”

裴萱卓没什么意见,头也未擡,手中的笔也未停,“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程习真也不介意,笑着上前抽出她手中的笔,嗔道:“甚么时候写不得,还有大半长日呢,用饭才是头等大事。”

“停课好些天,那群小家伙落了不少功课。”

“不急这一时,走走走。”

裴萱卓无奈摇头,没法子,只能顺着她的意出了门。

她一贯不爱逢迎,程习真早就习惯她的性子,倒也不介意,还恰到好处的找话来闲聊。

“自上回小聚之后,我母亲就不曾见到你,特特问了我好几回。今儿一大早,知道你要来,嘱咐我说要你今晚就在家里住。”

裴萱卓脸上神情淡淡的,“多谢夫人厚爱,我不便叨扰。”

程习真见她不咸不淡的,又殷切道:“这些时日因着城外施粥,我母亲忙得脚不沾地。即便是这样,她也特意叮嘱我好生招待你。看在这个份上,你好歹赏赏脸。”

“我又不是什么贵客,何至于夫人这般大费周章。”裴萱卓眼底虽有礼貌的笑意,说的话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夫人以往资助我的恩情也已经够多了,我如今也已经有了谋生的手段,不必再劳烦她了。”

程习真神色有些复杂,迟疑片刻才继续道:“罢了,只要你记得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至于旁的,由着你自己的心思来吧。”

裴萱卓没再应声,二人沉默了一路。

程习真心里突然有了百般滋味。

有些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放在旁人身上,却被弃之如敝履。

曲雁华的关怀,之于裴萱卓,之于她,就是如此。

平心而论,曲雁华已经是个极好极称职的母亲。对待各小辈,乃至于她的亲生儿子,也没有甚么格外的厚爱,都是一视同仁。

可是程习真却有自己的私心。

程家庶女众多,习真自小就不甘于人下,样样不输嫡女。可即便是这样,她也真切地知道,她成为不了曲雁华心尖上的人。

唯有裴萱卓是不同的。

程习真隐约记得,在她五六岁那年,母亲突然领来了两个孩子,正是裴家兄妹。哥哥叫裴敏知,妹妹叫裴萱卓。

一贯让人摸不着真心的二奶奶,好像只有对裴家兄妹才会流露出不同的情感。

世间造化偏偏这样弄人,习真将这样的关切视如珍宝,可在裴萱卓眼里,却一文不名。

简单地用了饭,才瞧着曲雁华的人影出现在游廊尽头。

美艳妇人莲步微移,华美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出优雅的弧度。

见她来,程习真与裴萱卓起身见礼。

“母亲安好。”

“夫人安好。”

曲雁华微笑地搀扶起两位姑娘,“免了这些虚礼罢。”

略寒暄了两句,她的目光落在裴萱卓身上,“萱丫头好像清减了不少,前儿个打发人送去的吃食,可有如数收到?你兄长现下在做些甚么?读了甚么书,家里花用够吗?”

这一连串的问句满满的关切,裴萱卓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听得语气一贯的淡然,“吃食都收到了,太过贵重的我都还与赵妈妈了。兄长仍在家中苦读,我们少,开销不大,日子不算艰难。故而,奶奶送来的银钱,我悉数留着,得了闲都还与您。”

曲雁华笑容黯了黯,并未说话。

程习真想打圆场,瞥见二人的神色,到底没开口,只寻个托词便退下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曲雁华与裴萱卓相对而坐。

合上的门扉掩盖住最后一缕日光,如裴萱卓脸上的神情,彻底失去柔和,只剩冰冷的尖锐。

“好了,夫人不必再装了,一年里不知要上演多少遍,你不累,我都累了。”

“倒是我的不是了。”曲雁华的表情如完美的面具,连微笑的弧度也不曾改变,“三年前,你只收我一半的资助,两年前,你一分也不再收。如今,你已经开始还了。萱丫头,倘或你真要同我算个干净,却不是这样的算法。”

良久,裴萱卓发出一声讥讽的笑,“怪不得我伯母说,你是这世上最冷漠无情的女人,没人能从你手里白得好处,你总要一分一毫清算干净的。所幸,我悔悟得不迟,否则我可真要痛恨愚蠢的自己。”

少女一贯冰冷淡漠的外表好似裂开一道缝隙,透露出里头深而沉重的情绪。

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恨,所有强烈的情感起始都是温暖与爱。

一个出身小城的乡下孩子,第一次被带到不属于她的世界。

那个美丽妇人拉着她的手说,“萱儿,从今以后,你便如我亲生的女儿一般,只管把我当母亲,把这里当你的家。”

幼年的裴萱卓还没有养成现下这样冷清的性子,那时她家里人都已亡故,兄妹二人孤苦无依,于是内心十分敏感,不由得问:“夫人,我家在水源村,你为何要当我的母亲?你认识我家里人吗?”

美貌妇人停顿了许久,才笑道:“你是我一位故人的亲眷,照料你们兄妹,也算还了他的恩情。”

裴萱卓问:“是我家的谁?”

这回,她停顿得更久了,窗外有清风拂过,裹挟着她的轻语,“是你的二叔。”

裴萱卓人虽小,却极其敏锐,她眼睛里藏着疑惑:“我二叔过世许久,夫人是他的甚么人?”

甚么人?

这个问题好像真的难住了对方。

美貌妇人沉默许久,这些年万水千山寂静里成一段无法言说的故事。

“陌路人。”她好像弯唇笑了笑,“我与你二叔,是相识日久的陌路人。”

彼时,懵懂的裴萱卓无法明白她话语里的大片留白,到底藏着甚么样的过往。

她单纯地觉得,二叔裴蕴教过那么多学生,其中或许就有这位夫人,人家投桃报李,也未尝不可。

她接受了曲雁华的好,直到长大了一些,这才恍然惊觉,那样无微不至的照料,不该只是所谓“投桃报李”,甚至是涌泉相报,都难以形容。

在她成长为一个亭亭少女的漫长岁月里,曲雁华填补了她所有缺失的关爱。

兄妹俩出身水源村,自懂事起,便跟着二叔裴蕴生活,寻常的亲戚也不常走动。

直到二叔去世,他们短暂地被孀居的伯母照料了一段时日。再就是突然被接到京城,进了国公府,在这里长大。

她短短的人生里,真正留下成长痕迹的,就是这两段时光。

二叔为她开蒙,教她“人之初,性本善。”

曲夫人给她关怀与爱护,教她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原以为未来就会这般顺遂地过下去,直到断了音讯的伯母突然找上门,静好岁月戛然而止。

伯母嘶哑而尖利的嗓音犹在耳畔。

“曲雁华,整整六年,没想到我会找上京城罢?你背着我抢走两个孩子,以为施舍几分虚情假意就能赎罪吗!如果不是你,二郎怎么会死?他膝下无儿无女,唯有这两个孩子承他衣钵,替他报仇!你将他们带到身边,不怕遭报应吗?”

“旁人怕你夫家权势,我裴家妇,孤家寡人一个谁也不怕!你嫁你的富贵郎君,过你的快活日子,二郎几时打扰过你?!你们程家的那群畜生,却偏偏不肯放过他!”她声音似哭似笑,说到这里,哽咽得近乎嘶哑,“他那样一个如珠如玉,满心抱负的人,竟落得……那样的下场。”

……

伯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将血淋淋的真相刻入裴萱卓的脑海。

众仆从虎视眈眈下,裴萱卓无措地看向曲雁华,可她高高昂首,眼底一片漠然。

随着哭喊声渐行渐远,那一刻,她觉得眼前温柔的夫人,无比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