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南门口,初长宁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给当朝太子带走,还是以那样不羁的方式,他不禁有些诧异,稍许后,侧眸望向身侧的秦墨初,“太子一直都这么带着我妹妹......”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出后话,“飞来飞去?”
秦少爷被他的措辞逗笑,随后答曰,“还真是。”
初长宁又问,“初初,也由着他?”
秦墨初:“太子妃什么反应我没瞧见过,但太子现在还敢,证明她定是没认真说道这事儿。”
以他对他们这位小师叔的了解,实打实一个怕夫人的软骨头,无论他在外面有多强硬声名有几显赫。初夏要是说了不喜欢,他就是再野也会收敛。
初长宁听完笑出声,从前画面如水从他眼前掠过,“初初以前就爱惯着他。以前太子刚从藏龙山到我们镇北将军府,当真就是一只孤狼,脾性野得很,谁的面子也不给,谁的话也不听。”
“和三郎撞在一起,将军府鸡飞狗跳是常事儿。”
秦墨初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极了:“别说镇北将军府了,就说太子爷刚上荔山,真的虎得很。对上苏将军,照打,眉头都不带皱的。”
“就因为苏将军数落了三郎几句,他便丢下了棍子,赤手空拳对上了苏将军。”
初长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秦墨初:“是了。”
明明还未老去,一个个就开始回望过去。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苦铁定多于乐,然而尘埃落定时再回想,就算极苦,那一帧帧都是珍贵,根本舍不得剥离分毫。
他们身后,苏星捷和一众荔山少年缓慢而行。少年们鲜少有从咸佑去荔山的,毕竟帝都繁盛,名师众多,实没必要专门跑那一趟。
如今来到帝都,难免觉得新鲜。
兴致高昂处,便逮着苏星捷问东问西。苏星捷耐心地答着,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来过咸佑了,这里已经同记忆里大不相同。
他还记得,太/祖决定定都咸佑时,曾对他说,“以后,孤就在皇宫外头给星捷建一个大宅子,觉得宫里闷时,就出去透透气。”
彼时,他身担内廷安危之责,怎么可能跑出去透气。但他喜欢太/祖勾勒未来的样子,虽然出去透气的不是他,但他看起来很是欢喜与期待。
后来,太/祖真的赐给他一座宅子,专门盖的,从出现时就是因他而存在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去透气,太/祖就染了病,多年征战,身体早被掏空,没多久,他就去了。
他也因承受不了这变故,随孟大人上了荔山,仿佛躲起来,就不用去面对太/祖已经去了的事实。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重回咸佑,心中悲伤或许还未有散尽,但已能够理智相与。
他也终于向荔山一众后辈道明:“我在咸佑有一处宅子,你们就随我住那儿吧。”
一群少年郎无不眼染讶异。
先是云轻问,“我们这么多人住得下?”
其实也就是随口问问,无论住不住得下,他都是要去住的!
苏星捷淡而笃定地:“住得下。”
这话一出,少年人吵吵嚷嚷,声响似浪铺开。
“多大的宅子能住得下我们这么多人?”
“苏将军,没想到您这般深藏不露,您可知现如今咸佑的宅子有多值钱?”
“一看就是没认真读书的?苏将军荔山镇山的杀神,太/祖手中最尖利的刀,盛名赫赫世间皆知,你管这叫深藏不漏?”
“哈哈哈哈,孟大人要下山抽你板子了。”
“话说,孟大人和师父他们会来咸佑看看吗?”
“会的吧,毕竟现如今四端小师叔已经是太子了。”
声响太大,吸引了前方几位的注意力,皆回头望。
秦墨初扯着嗓子,“苏将军那里不够住,还有我那儿,昭和还在呢。再不够住,我们还有小师叔!”
“咱们荔山有人。”
此话,回应者众,喧嚣趋于盛大。
又走了一段,途径皇宫南门,东宫禁卫军总管卓明轩刚好出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万分显眼。
卓明轩轻易瞧见他们,加快脚步过了来。他带来了太子的口谕,请诸位先到秦家别苑和苏将军住所休息,苏将军的住所已经提前清扫布置妥当。晚间,在咸佑第一楼水墨居设宴款待大伙儿。
众人叹太子考虑周全时,卓明轩转向苏星捷,躬身行礼,万分恭敬,这份恭敬是万分由衷。武官,有几个没有受到苏星捷的影响?由不名一文养活自己都成问题的贫民到帝国第一武将,苏星捷曾激励了一代少年人参军,为自己,也为保家卫国。
他递了个束口袋给苏星捷,“这是太子让转交给您的。殿下很早就问吏部拿到手中,安排人清扫,树木花卉都换成了同您在荔山住处一样的。”
苏星捷垂眸凝着那束口袋,良久。没有人催促他,也未有人再瞎闹,直到他伸手,将那束口袋拿到了手上。
对于他来说,微不足道的重量,可此时此刻,他竟觉得有点拿不起,手指都在颤抖。太/祖的着重,太子的周全......咸佑,从来都是他的另一个家,从太/祖在这里专门为了他起了个宅子开始,同他在不在这里,没有一点干系。
又默了会儿,他将束口袋放入上衣内袋中,对卓明轩说,“劳烦你了。”
提都没提太子。
这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苏将军这是把太子当成了自己人,自己的半个徒弟。徒弟为师父做这点事儿,就算放在其他山门,也算不得什么。
就此分了三路。
初长宁去叩风园见母亲和家人,秦墨初去了为善茶楼,其他的跟着苏将军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秦墨初抵为善茶楼前。他的马让师弟牵走了,嫌它慢。
未时刚至,正是茶楼最忙碌的时候,照着秦墨初的想法,他进了茶楼就能看见香香妹妹。她不是在算账,便是帮着招呼客人。
总之,会在大厅里。不想,扑了空。
秦少爷:“......”他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太子妃想早点见到太子,都亲自去了咸佑南门。
他呢!关系的确还不明晰,但......他以为会有些特别的安排?怎么回应他都想好了。结果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连人都见不着。
秦少爷,生来富贵滔天天赋惊艳,玄钺有名字的天之骄子,几时被这么冷待过?但是能怎么办呢?谁叫他稀罕孙家姑娘呢?
片刻功夫,悸动的情绪已被他压平,他阔步入了为善茶楼。
有店小二不经意扫到他,那眼儿骤然大亮,当即冲着他喊,“秦少,欢迎凯旋。”
他这一嚷嚷,众人目光落了他一身,随后热络攀谈如水铺开。秦墨初向来是个好相处的,此刻又是在柔香的茶楼里,他越发的亲和了。
有来,必有回。
就这么闹了会儿,孙行舟从后厨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个椭圆托盘,盘中搁了几碟点心。
他一眼就瞧见了立于喧嚣中央的秦墨初,不愧是一把能甩出万两白银的大老板,他可比店小二淡定冷静多了,仅仅是朝他勾了勾唇,“回来了。”
秦墨初:“嗯。”
正想问香香在何处,孙行舟已经先一步,“在后厨,在给你做吃的。”
秦墨初:“!!!”
黑眸中,心间因失望而生的灰霾一息散尽,回了孙行舟一句后,迫不及待地往后厨而去。
这一回,他终于找到了心爱的姑娘。许是他过心急,泄露了动静,柔香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她回过头,温柔地笑着,“再等等,很快就可以吃了。”
秦墨初回以一笑,心间被莫名的情绪塞得满满地,“不着急,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柔香:“......”这人,自从开始进出这后厨,都不知道砸了她多少碗碟了。还帮忙,她这茶楼还开不开呐?但叫她明晃晃地推拒他,她又有点说不出口。撇去她对他的喜欢,这回,他随着太子去南部办案,都是因为她。虽说未言明,但他为她做的点点滴滴,她是知晓的。
也万分欢喜。
秦墨初,只要她开口,就是她的了。如今太子归,父亲身死一案将有定论,她想,她很快便能让他如愿。
思绪的末处,她改了主意,“你把那个鱼杀一杀。”
这活还真难不倒秦墨初,在荔山时,他为了能吃到延礼烤的肉,没少干杀鱼杀野兔的事儿。是以,应了声,便腻在柔香身边忙活了起来。忙碌时,他显得很专注也很细致,矜高气度根本掩不住。
柔香悄悄瞧他,嘴角抑不住上翘。
姑娘麻利得很,将将两盏茶得功夫,饭菜全都上桌。两个人亲自端上去的,来来回回几趟,也不觉得烦。许是想给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这顿饭,孙行舟一直没出现。
四菜一汤,再加一道甜点,只是一顿便饭,柔香也是万般细致,全是秦墨初爱吃的。在前线呆久了,什么都是凑合。如今有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家常菜,柔香的手艺又好,整整六个碟,大半给他一个人扫完了。
柔香看他这般,不由有点心疼,“可是在前线没吃好?”
秦墨初:“战场总是艰苦些的,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孙柔香:“没事儿了,都过去了。以后你要有空,就过来用膳。”
秦墨初没有不同意的。
吃到差不多,他摸索着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了个束口袋,藏青色的,瞧过去便知质地精良。拿出后,径直递到了孙柔香面前,“本来有个盒子,我嫌弃它碍事儿扔家里了。这是秦家传家宝,虽说不是最贵重的,但它已经代代传承百年。”
“它一直呆在秦家当家主母的珠宝匣子里。”
“我告诉娘亲,我心悦一个姑娘我想娶她为妻。她很美,各方面都很好,仿佛是神佛照着我的喜好点化而生的。她名唤孙柔香,文学大家孙为善的女儿。”
“你猜娘亲说什么?”
“她说,孙家那样知书达礼的大家养出的小姐能看上你这泼皮猴?其实我也不确定。所以,我拿出最大的诚意来问你一句:”
香香,你愿不愿意嫁与秦墨初为妻。无论是帝国至高点还是寻常的一日三餐,都携手共行。
话到此,娇柔的姑娘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父亲忽然横死,家族底蕴大半倾覆于那场大火中,若不是怕自己崩溃哥哥就支撑不住了,她或许早就倒下了。太难了,难的超过了她的想象她能够承受的极限。
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父亲能有恢复清白的那天秦墨初会如此虔诚地求娶她。更重要的是,他是真正心悦她,同什么都没有干系。
情绪万分复杂,猛烈兜头,柔香越哭越狠,秦墨初哪里见过这阵仗,赶忙把束口袋扔到桌上,大手笨拙地抚着她的背脊,“别哭了,小心呛着噎着。”
“你要是不喜欢听,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柔香哭得越发的大声了。
秦墨初:“......”他下跪行吗?他确定,哄心上人比打仗难多了。
卑微地暗忖了几句,秦墨初继续,没有经验,全部依循本能,
“香香,妹妹,别哭了。”
柔香没搭理他,等哭够了,才凝眸看他。只是柔媚的眸子覆了层水雾,其实瞧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没关系,他的样子早已刻在了她的心上,再也抹不去了。
“我不要我们之间再有其他人,你能做到吗?”
“我一点也不大度,我不愿和任何女人分享秦墨初。”
在秦墨初的心差点给这双水意浓馥的眼儿揉碎时,姑娘终于开口了。问完,她的目光也未有闪避,仿佛执拗于他的答案。
秦墨初经由这问题看到了希望,黑眸被惊喜点亮,他想都没想就答,“当然能做到。”
为了给自己的话添分量,他认真做了补充,
“香香你记得吗?在喜欢你前,我宁愿在山里清修也不愿沾染男女情/事。我只喜欢香香,只想娶她为妻,只想同她生儿育女。”
秦墨初的爱情就像火,明亮热烈,所到之处,灰霾一息被烧尽。
柔香看着他,心跳砰砰砰跳得厉害。
她觉得这么好的秦墨初,值得自己勇敢一次。片刻凝视后,她忽然朝他伸出了手,那只手或许不再柔滑,却依旧好看。纤细,骨节分明,就算才料理过餐食,指甲缝都给她清洗得干干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