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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声

泡泡炸开之后,被包裹在里面的东西“扑簌簌”地掉下,就落在那些跳上岸来的小鱼中间,五光十色,奇奇怪怪。我蹲下来,看着满地的小球、方块、长条、圆圈……还有亮晶晶的碎块,毛茸茸的团子,又脆又硬的薄片……都是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我问奈特,这些可以捡吗;他没说不行,我就蹲下去,捡了一个小棍。

小棍是天蓝色的,细细长长,形状像支笔,也有坚硬的笔头,但屁股上没有羽毛,摸起来也不像金属,我把它从头看到尾,也不知道墨水该从哪里灌进去。这种材料掂在手里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我也是第一次见。我捏着它晃了晃,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我又看它的屁股,上面有块圆圆的像按钮的东西,于是顺其自然地按了一下——“咔嚓”,一小截灰黑色的东西从笔尖里冒出来。我毫无防备,赶紧用手去接,可这芝麻大小的玩意一下子掉进脚下的泥地里,找不到了。我又按了好几下按钮,但再也没有“咔嚓”的声音,也没有掉出黑糊糊的小东西来。我觉得没劲,擡手把它丢远了。

剩下的东西也是这样,稀奇古怪,捉摸不透。我看到脚边有个小方块,和我手掌差不多大,透明的淡紫色,还画了一圈细碎的花纹,怪好看的,于是伸手去拿。谁知刚一碰到它,它就“嘀嘀嘀”叫起来,吓得我踩了它一脚。它碎了,也不叫了。我又看到石头堆里有东西在发光,捡起来一看,是个金属圆环,上面用细链子拴了一粒亮晶晶的石头,漂亮极了。可惜这环环比我的大脚趾还大,没法做戒指。我不甘心地把它往辫子上一套——粗硬的辫梢正好把它卡住,稳稳当当。我多了一个发圈,高兴。

“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没什么大用,你看到喜欢的就拿着玩吧,”奈特说,“不过得抓紧了。马上会有人过来,把它们回收处理掉。”

“回收?谁来回收?回收去干嘛?”我蹲在地上,一边翻拣一边问,随口问。泡泡已经一个不剩了,湖水翻腾的声音也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水面恢复没有,我暂时没空去看。奈特又说了几句什么,我也没听清。我忙得很,满地的宝贝需要我去挖掘。

旁边又响起小鱼拍尾巴的声音,“噼噼啪啪”,比刚才要更清脆一些,像打在什么金属的东西上。我走过去把那条挣扎的鱼捡起来,在它身下看到一个银色的盒子。

银色的小盒子,或者说罐子,半埋在烂湿的泥土里。我把它挖出来一看,差不多有我手掌那么长,小腿那么粗,是个标准的圆柱形,沉甸甸的,上下两头都封得死紧。我拿着它晃了晃,里面传来“噗噜噗噜”的水声;再晃几下,感觉水里还有些别的东西。我想把它打开,但拧不开,砸不开,用牙也咬不开——甚至我都不知道,上下两边哪个才是它的盖子。

我问奈特,这东西要怎么打开,转过头才发现他走远了,多半是没听见。我又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小罐:金属壳子硬邦邦的,估计也很难撬开;壳子外面贴着一层纸片,纸片上画着几个橘色的果子——应该是某种能吃的果子吧,因为旁边还画了一个流口水的小孩。

所以里面装的是好吃的?我把罐子翻转一圈,发现顶上还贴着一张纸片(果子,小孩,口水),把那张纸片揭掉之后,露出一块金色的圆片,圆片上焊着一个金属小环;我掰了它一下,小环立起来了一些,正好可以把手指从中间穿过去。

我恍然大悟:原来盖子藏在这里。

我立刻勾住那个金属环,使劲一拉——“啪”,小环断了,从盖子上掉下来,也从我胀鼓鼓的期待上掉下来。罐子打不开了。我气得抡起胳膊,把它远远丢飞。湖边很快传来“噗通”一声,罐子大概是掉回水里去了。

奈特听到动静,又走过来:“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你要是喜欢,我们就下次再来。”

喜欢吗?我看看地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看看辫子上的漂亮小石头,点头:“我喜欢,下次再来吧!”

奈特笑了。我想问他“下次”是什么时候,还没开口,树林里远远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我以为是那群小孩来了,刚要迎上去跟他们炫耀我的战利品,又被奈特一把拉住。

“创造士来回收了。”他小声说,还做了个“嘘”的手势。

创造士?

我顿时有更多的问题要问。可奈特闭紧了嘴,拖着我就要走。但还没走多远,脚步声和说话声就快到了湖边。奈特左右一望,立刻转身带我钻进旁边茂密的灌木丛里。

还好有一阵风适时地吹来,晃动树枝摇下树叶,用“沙沙”声掩护了我们。

我在树枝后缩起身体,一声不吭,心却激动得“砰砰”直跳——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直觉告诉我,接下去可能会发生很有意思的事。我睁大眼睛,看到好多脚凌乱地从面前经过——一二三四五,来了五个人。这五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我只听到一些零碎的词语:“午饭”“工作”“天气”……就像集市上随处可见的闲聊的街坊;但他们身上又确实穿着灰色的布袍,腰间挂着许多口袋,大大小小,五颜六色,麻布的皮革的丝绸的,全都拴在腕口粗的皮绳上,少则三五个,多则三五圈。伊摩说过,只有创造士才会这样打扮。

他们是创造士,我第一次见到创造士。

创造士们一路走到湖边,说话声细小得听不见了。紧接着,“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他们开始翻拣地上的东西,几人也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散。我的视野被灌木割去了大半,几乎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只能看到有明明暗暗的光芒不断闪烁变化,有时紧贴地面,有时破入天空。我急得不行,脖子越伸越长,像雨后从落叶堆里耸出来的蘑菇似的。我又转头去看奈特,发现他也盯着湖边的五人,神情紧张,连手都有些汗湿了。

我小声叫他,他转过头来,眼神茫茫然地飘着,然后使劲一眨,这才好像看到了我。

“我们走吧,趁他们现在在忙。”奈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