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我见过那个创造士,但是眼下他和我见过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不笑了,也不是那幅没睡醒的样子。他大步走进门来,细胳膊一擡,像赶鸟一样来赶我。
“快走开,”创造士用他的细眼睛瞪我,“不要碰她。”
我还搞不清状况,但他不由分说赶我走,我就生气,就不肯走。创造士不肯多说,直接上前把我朝旁边一推。我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又气又急,刚要大叫,创造士居高临下地伸手朝我一指——
“安静。”他说。
我突然发不出声音了。嘴巴还能正常开合,喉头的声带也在震动,但声音没有了。我大喊大叫,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声音被空气吃掉了,我也变成哑巴了。
创造士没有理我。他从腰上的口袋里飞快掏出一副手套,戴上,然后弯下腰,朝蓓丝伸出手去。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拦他,可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蓓丝的脸。
他的指尖轻缓,小心地擦去她的眼泪,像在抚摸窗棂下的月光。
蓓丝的眼泪止住了。
那阵“呜呜”的声音也止住了。
我一愣,看到创造士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蓓丝眼前晃过,她跟着缓慢地合上双眼。然后创造士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往桌面上一拉,一手在她后颈轻轻一推。蓓丝立刻伏倒下来,像趴在桌上睡着了。
创造士提起桌上那件我的新棉衣,抖开,给她盖上。
蓓丝怎么了?她会怎么样?他对她做了什么?我有好多话想问,但是任我怎么龇牙咧嘴,还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气得我使劲踢创造士的小腿。创造士“嗷”的叫了一声,低头看到我,又露出那副皱眉蹙眼的样子了。
“镇上那么多铺子,你为什么偏偏要来这里,”创造士一边说着,一边摘掉手套塞进口袋,气哼哼地埋怨我,“还把巷子里的雪都扫了,多管闲事!害得我——”
害得他怎样?我还等着他的后半句话,但他突然闭嘴不说了,只是脸红得厉害,从脖子红到耳朵。
“行了,回家去吧。”创造士说着,要来拉我走。我又踢他,踢得他“嗷嗷”叫。他气急败坏,一把提起我的衣领把我往肩上一扛,像扛米袋似的扛着我出门了。
我怎么能束手就擒?发不出声音,我就窝在他肩上使劲踢他,用脚后跟蹬他,用手揪他头发。创造士疼急了,一只手抓住我的两个脚腕,一只手抓住我的两个手腕,把我从米袋变成被捆的小猪。我不服气,使劲地扭,使劲地挣扎,使劲晃头,用我针尖似的辫梢扎他的脖子,扎他的脸,扎得他又是一阵嗷长嗷短。
“行了,别闹!”终于,创造士低吼道,“她没事!我送你回家!”
我顿时停下了。一半是听到他说蓓丝没事,一半是突然意识到——万一回家后,他趁我不能说话,跟伊摩恶人先告状……那可不太妙。
我不晃也不动了,乖乖做个猪。创造士扛着我走出小巷,走上大街。街上有人看到他,朝他打招呼,他也嬉皮笑脸地应了。看样子他人缘还挺好?但为什么没人对我被强行扛走这件事发表看法,说一句“把她放下来吧”?我看到点心铺老板的女儿,刚要冲她做鬼脸好让她发现我被绑架,又听见不远处传来鼻涕小鬼打闹的声音,赶紧转过脸去,以免被小鬼们认出来。
创造士扛着我一路朝伊摩家走。不懂他为什么知道我住哪儿,我暂时也没空想这件事,我满脑子都忙着思考一会儿怎么把来龙去脉跟伊摩解释清楚。我想,要是能酝酿酝酿感情,挤出几滴眼泪来,伊摩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但我的感情还没酝酿到位,伊摩的院子已经出现在视野中。门前小路的积雪已经扫完了,院子里没有人。我趴在创造士肩上朝四下飞快一扫,正好看到伊摩端着一个花盆从暖房里走出来。
我立刻开始挣扎,试图从创造士肩上跳下。但创造士依旧像扛猪似的扛着我,迈开大步朝院子走去。伊摩听到脚步声,转头一望,和我目光相接。
瞬间,她皱起眉头,露出一个成分复杂的表情。上一次她有这样的表情,还是看到我从衣兜里掏出半个没吃完的油腻腻湿漉漉的炸油饼的时候。
——所以她生气了!眼泪也没用!她一定会和创造士一起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