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礼亭线（九）
吃葡萄是要吐皮的。但被两个男生盯着吃相，简寒不太好意思把皮从嘴里吐出来。想来想去，找借口也有些刻意，索性直接把皮吞进肚子里。
温礼亭把装着葡萄的透明餐盒又递了过来：“要再吃几个吗？”
她道：“不吃了，谢谢学长。”
葡萄是很好吃不错，可也不能一直在这贪嘴，让顾灼干看着。
简寒仰头，顾灼站在自己身边，她只到他的肩膀。宽松的纯白短袖穿在身上，衬得他利落短发下的面容干净又漂亮，虽然脸色黑得像锅底。
她又转回头，看了看温礼亭，虽然时令已经步入秋季，但一到中午，阳光的热意又会把温度调回夏季，甚至比夏天还要干热一些。但这几天见他，他都穿着校服的外套，像感觉不到热，细碎的刘海长过了眉毛，柔软地伏在额前，看起来美好又温柔。
系统说过，游戏男主除了身份背景是固定的以外，本人的数据是从她曾经见过的人里提取的。可如果她过去见过这种男生，却没注意到，感觉好可惜。不可能被发现的遗憾被游戏缝补进剧情里，如今触手可及。
简寒擡手拍了下顾灼：“我们回去？”
他一脸郁闷，点头。
她挥手：“学长再见。”
温礼亭微笑回应：“再见。”
她又拍了下顾灼：“和学长再见呀。”
顾灼不情不愿，“学长再见。”
走出老远，简寒为了维持自己暗恋的人设，小幅度地回了下头。
方才驻足过的窗口已经空无一人，爬到墙根的绿藤细而翠绿，连续吹了几天的冷风，上面已经没有水分，一触即碎。
窗子也被讲礼貌的人重新合上，仿佛口中残存的葡萄的清甜是她的错觉。
她莫名想起一句酸话：只有爱的人才会回头，不爱的人从不会等待。
想完，她没忍住笑出声。
偶尔这样装模作样一下还挺有趣的，怪不得青春期的时候同学都喜欢装深情。
上周目就没有这个需要，因为女主和苏止是从零认识的。
但游戏已经很努力地让玩家也从零认识过去篇的人物了，她不应该再说影响代入感的话。
顾灼一路踢着地上的碎石子，忽然道：“小寒，你高中打算谈恋爱吗？”
简寒心里天马行空，语气雀儿一样轻快：“不打算啊。”
他继续踢那颗石子，轨迹笔直，踢到下一次会落脚的地方。
“可你看起来对那个什么学长有意思。”
简寒道：“我们小时候见过他，你记不记得？”
阳光很晒，她挑了有阴影的地方走，不忘将顾灼也拉进来。
“……记得。”
她道：“我当时就是为了他学钢琴的，小时候脑子不好用，只感觉他弹琴又好听又好看。而现在，我已经不能继续弹琴了，可他仍然坐在琴前，还带着他的琴去了世界的顶点。”
她踏入一块地砖的中心：“我很憧憬他。”
顾灼半天没有说话，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一直和一个人呆在一起，是看不见她的改变的。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看到了她改变，就像血肉从他心头撕下一般痛苦。
简寒侧了侧头，忍不住问：“小灼，你在听吗？”
顾灼拭去鼻尖的虚汗，道：“我在听。”
原来她的喜欢是这样的，和别人不一样。
“你不想跟他在一起吗？”
“我们还是高中生，什么在不在一起的。”
“那以后呢？”
简寒斟酌：“会吧。”
“我呢？”
简寒停步，回过身子用手遮阳光：“你说什么？”
恰好走到楼与楼间空旷的间隙，光线过强，顾灼眯着眼：“你和别人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不会理我了？我怎么办？”
简寒道：“朋友和恋人又不一样。就算我和别人谈恋爱，你和优优也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啊。”
“真的？”
“嗯。”她用对待小孩的温柔口吻开导他，“恋人还会分手，朋友可是一辈子的。”
朋友也会吵架，冷漠，最后走上陌路。世界上除了血缘，就不存在长久的关系。
顾灼掩去眼底的阴翳，“你说的。”
简寒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没信，她朝他伸出尾指：“顾灼。”
“嗯？”
“我在跟你说话，你就不能赏我一眼吗？”
“......对不起。”
他深呼吸，擡头，对上她透彻一切的双眼。心头像被羽毛拂过，热水灌进耳朵，生出一股窒息的胆怯。
她从小的眼神就是这样，给人一种即使世界在她面前崩塌，她也能包容一切的安定感。所以他才离不开她。
她的尾指还伸着，等他勾上去。
他缓缓擡手。
“顾灼。”
“嗯。”鼻子好酸。
“我们父母认识。”
“嗯？”
“我们父母认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的每一张照片里都找得到你的影子，联系想斩都斩不断，就算我死了，我的墓志铭里也会有你。”
“你别怕。我知道你害怕一个人，所以你只要不惹我生气，我就保证这辈子永永远远陪着你。”
顾灼皱眉，眼泪从眼里滴落却仿若不觉：“我绝不会惹你生气。”
两只尾指勾在一起，简寒将拇指也对上：“盖章。”
他看着两人和小时候一样握在一起的手，恍恍惚惚想到了初次见面时简寒从积木里擡头的那一眼。
这是他想要的吗？
简寒看着他越来越汹涌的泪，愣在那里。
“你伤心了吗？”
“我不知道。”
她给他纸巾：“你别哭。”
“我不想哭。”
“擦掉就好了。”
“好。”
“别哭了。”
“没哭。”
落了一地的光斑被风吹散，日月铺成光阴，看似平凡的午后辗转多年，在一个死寂的黄昏被想起。
承诺像刀，一下一下割去他的喉咙，他的筋脉。
亲眼目睹她的坠落，碎裂，失去生命迹象，顾灼痛到无法握拳，跪在地上大吐了一场。眼泪将血模糊，可是却再也没有人笑盈盈地拿纸给他。
都是他的错，他惹了她生气，所以她选择这辈子永永远远离开他。
是他错了。
他错了。
地上的血泊被分解成了数字，泛着湛蓝的光，郊区的行车声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顾灼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用力按压自己的胸口，麻木漫上四肢。
小寒不见了。
她去哪了？
找到她。
找到她！
眼前世界倒转，无论怎么用力睁眼，都只剩一片漆黑。
一道机械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啊啊啊，他休克了！这是什么病？不会死掉吧？”
“你提取男主信息的时候都不知道看看病史吗？”
“我没想到嘛！第一次做你们公司的系统，才摸懂机制，谁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呀！”
“过度呼吸症，呼吸性堿中毒。去帮他调整呼吸，别让他真的死了！”
“什么意思呀？他不是一串数据吗？难道是真的人？”
“......你看起来也像一串数据，你是假的人？”
“混蛋！”
“叮——”
“恭喜玩家简寒，经系统监测，任务【做女主的人就是要一碗水端平】已达成，奖励已发放至系统空间。”
简寒听到语音播报，愣了一下，原地跳起：“哇！成功了！！成功了！”
系统两手把笔抱出来，有点不理解：“你真奇怪，苏止线通关的时候，你都没这么开心。”
她从它手里接过【好运10%的黑色记号笔】，试着在手上画了画，美滋滋收起。
“这不一样，你一个机器人，没有生活的压力，不会懂这些的。”
提起苏止线，她低眉想了想：“我当时通关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来着？”
每一件事都记得，但就像看别人的故事一样，她心里生不出一丝波澜。
系统没有说话，只是在显示器上投了个【乖巧笑容】的颜文字。
简寒将笔擡起，对着阳光欣赏，无论怎么看都好好看，真是一支俊美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