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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绿腰站在巷口,看着严霁楼骑马远去的背影,晚霞将长街巷末都镀成金粉颜色,如同置身于古镜中,一时令她有些恍惚,要是放在七年前,打破她的脑袋也想不到,他们这对叔嫂,竟然会在这样一条小巷重逢、和好,许下相守一生的约定。

走前,严霁楼问她:“嫂嫂,你告诉儿子了吗?”

绿腰摇摇头,“无从开口。”

这话是她真心话,毕竟要真解释起来确实很复杂,总不能告诉他,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男人就是他爹吧,说来也怪她,从前青轩很小的时候,大约刚会说话那会儿就问过,为什么别人家里有爹爹,他没有,绿腰顺理成章地就告诉孩子,说是你没有爹爹,爹爹很早就去世了。

然后他就当了真。

后来一次都没有再问过这个话题。

现在她突然推翻自己的老话,承认那是自己信口胡诌的谎言,孩子会相信吗?还是以为她在说谎,为了让这个家里加进来一个陌生人?

“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接受我。”严霁楼相当有自信地说,说完轻轻抱了绿腰一下,然后翻身上马。

严霁楼已经远去,再看不到背影,暮色之中,街道上人影寂寥。

绿腰转身回去,想着该怎么把这件事说明白,推开门,青轩就站在门背后,小脸阴沉着,样子像是那种连环画上的小僵尸,倒吓了绿腰一跳。

他一定是看见他们在巷口相拥了。

这孩子对家里的男客出没一向很警惕。

“你怎么在这儿?”绿腰擡头,见青庐已经进屋去了,正在灯下和秦嬷嬷翻花绳,透过纸窗,隐约可见翻飞的手指和红线,蝴蝶一样起伏跃动。

“来吧,娘有话要同你讲。”

绿腰拉他他手撇开,很硬气地拒绝了,绿腰任由他生闷气,自己在前面走,青轩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也跟着进了屋。

等进了屋,绿腰刚坐下,还没说话,青轩就主动开口,“严先生为什么到咱们家来吃饭?”他才不相信大人们在饭桌上说的什么没米的蠢话,严先生是有钱的,他带他去过那么豪华的酒楼,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就连在谢家学堂里,其他夫子在他面前,也不敢大声讲话,他不是他和母亲平常在市井里可以接触的那种人,他是个危险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怎么会到他家里来?

他还以为先生对他那么好,是因为他优秀呢,原来是另有所图,想抢走母亲,那他不是好人。

干脆把他的藏刀还给他得了。青轩暗中下定决心。

绿腰不回答他,“青轩,你想要爹爹吗?”

青轩很敏感地预判到答案,脸上带着隐约的试探,“你是说下午来的那个人?”

瞧瞧,这么一会儿,连严先生都不叫了。

绿腰想,严霁楼听到这一点,还不得气死。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吗?”她顺杆往上爬。

“他想当我爹?”青轩毫不客气地揭穿表象,眯起眼睛,唇红齿白的小脸上写满不服。

绿腰暗道,这孩子明明一直长在她身边,却和严霁楼是一模一样的,遇到令他觉得冒犯的事,或者有威胁的人,就会眯起眼睛,浓密纤长的上下睫毛堆叠在一起,好像一只小刺猬,偶尔错开的间隙,黑瞳中射出一点锋芒。

这会儿一模一样的神态动作,这股敌意,却是儿子对着爹爹。

绿腰觉得不算难办,更难办的事严霁楼承诺由他自己来处理,她这个做母亲的,只管把真相说出来,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将儿子抱上床边,叫他坐得端端正正,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他不是想当你爹,他就是你爹,亲爹爹。”

“不可能,我爹已经死了!”

绿腰看他眼睛眯得更深,小脸上气得青一阵白一阵。她就知道,这孩子气性可大了,愿意讲理的时候,比几十岁的大人都豁达,听不进去道理的时候,那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记得青轩小时候,有一次咳嗽厉害,吃什么药都不见好,被她送到医馆去叫郎中扎针,那么小一点孩子,挣扎的动静之大,两三个人都按不住,差点从那老郎中手上撕下一块肉来,不知道这回会不会撕下小叔叔身上的血肉。

绿腰很不情愿地承认,“那是娘说气话。”

“不是的,明明是你想让他进咱们家门,就故意这么跟我说,好叫我接受他。”

绿腰想,他这会儿既然认定了他们两个大人合起伙来骗人,估计是心里有气,但是血缘和长相,都骗不了人,就算旁人不说,时间长了,他自己也能察觉的。

“真的,我同你讲,早在七年前,在老家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那时候娘怀的你,后面有一些事,然后就分开了,现在他想重新嫁进咱们家里来,做我的丈夫,做你的爹爹,你要不要?”

青轩垂着眼睛,轻轻巧巧地说:“我不要他。”

这副骄傲的小样子,绿腰心中好笑,有些事急不得,狂且她也犯不着跟个孩子置气,便顺着他的话,脆声道:“不要算了。”

青轩猛然擡起头,似乎很好奇母亲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娘尊重你的决定。”无论接受不接受,叫他们父子慢慢磨合去吧,赶鸭子上架,太累了。

“对了,晚上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学堂呢。”

当然不是谢家学堂,自上次中了谢家的计,差点害严霁楼被绞首,她就很为当初送两个孩子去谢家读书后悔。

按照严霁楼的安排,明天他要亲自教他们,就在严府,他的地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