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三合一】(1 / 2)

第三十四章【三合一】

休息到第三日,有个纸团子顺着窗缝被扔了进来。

秦顾从入定状态中睁开眼,没有去捡纸团,而是迅速擡手推开窗户——

一个黑袍身影消失在转角处,风吹起他的衣袍,左臂的位置竟是空的。

秦顾怔怔地看着这名诛魔司弟子消失的方向,这才俯身捡起纸团打开,细细查勘。

只见那揉成一团的纸上只写了寥寥数语:

“叛徒是季允?”

最后一个问号,用炭笔加粗加深,显然是疑问深重。

秦顾手一抖,险些把纸团都扯烂。

一时思绪万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桌边。

所有人都清楚,晏白术得以脱身,只可能是有人偷偷解开了施加在他身上的术法。

更为可怕的是,仙舟上都是各门派的翘楚弟子,未来修真界的领军人物若叛逃魔修,恐怕会发生第二次沧山动乱。

而这叛徒,与铁匠铺受袭的元凶,或许是同一人,也或许不是。

而秦顾近日也从山苍口中得知,祭祖大典已经结束,但仙舟从此刻起,将禁止任何人离开,直到叛徒伏法为止。

此事交由检督司负责,但由于检督司掌教凌红曲被魔修所伤,主理人换成了诛魔司掌教陆弥。

秦顾并不怀疑陆弥的办事效率,但…

叛徒怎么会是季允呢?!

原著中有这一段没错,但那时季允不在仙舟,且是受到原身污蔑,而如今,这无妄之灾甚至比原著的剧情节点还提前了,开什么玩笑?!

秦顾真想现在就冲到陆弥面前,告诉他是抓错了人。

但他不能。

他有原书的上帝视角,陆弥等人却没有,陆弥虽与季允合不来,却断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故意构陷。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让叛徒的线索指向了季允。

他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一定要找到足以证明季允清白的证据。

秦顾思绪如飞,想到了一个人。

梅惊池走到凉亭的时候,秦顾正在入神地思考,微光从亭外洒进来,将他的侧脸照得发亮,好像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然而这美到窒息的画面却被不和谐的敲击声破坏,再定睛一看,秦顾骨节分明的手正捏着一只药瓶,一上一下将瓶底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梅惊池失笑,轻咳一声:“小眷之,你找我?”

他接到秦顾的飞鹤传信,邀他在凉亭相见。

秦顾瞬间回神,双手交叠恭敬行礼,哪里还有方才百无聊赖的样子。

梅惊池看向他藏起药瓶的手,假装没有察觉:“不必多礼,有什么事?”

又端详秦顾的神色,见他脸色虽尚佳,眉峰却蹙起,眉宇间忧愁萦绕。

梅惊池向来心思玲珑,稍一思量便懂了。

他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反手筑起一道泯音结界,这才意有所指道:“小眷之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便利,虽未直言,双方却各自心领神会。

“我知暗中调查恐怕会触犯大忌,”秦顾站起身,双手交叠向梅惊池俯身行礼,言辞恳切,“梅师叔,眷之求你,帮我这一次。”

秦顾重伤刚醒,整个人瘦了一圈,外袍松松垮垮险些束不了腰,行礼时摇摇欲坠。

梅惊池怎么敢受,赶忙将他扶起,又牵着秦顾坐下。

白狐不懂二人之间的风起云涌,跳上石桌,嗅了嗅桌上的小点心,伸出舌尖一舔一舔,大眼睛看一眼梅惊池,又迅速充满期待地看向秦顾。

秦顾挠了挠它的下巴:“吃吧。”

这灵兽便埋头吃了起来,将做成花朵形的精致小点啃得满是小洞。

伴随白狐的咀嚼声,秦顾为梅惊池倒了一杯茶,轻轻推了过去:“师叔,小允…”

梅惊池却也擡手,堪堪抵住那茶碗,总是带笑的神色看不见了:“小眷之,我只告诉你,灵蝶从季洵卿身上发现了极为可观的魔息残留,只有近距离接触了魔修,才有可能留下这么恐怖的魔息。”

秦顾欲张嘴,梅惊池又擡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灵蝶只能探查到最近才沾染的魔息。”

换言之,季允身上的魔息不会是与韩成鸣交战时留下的。

秦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的季允与魔修绝无瓜葛,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

秦顾也管不了什么僭越与否,一把抓住梅惊池的手腕,双腿站起,身子急切地前倾:“小允…季允是被陷害的!师叔,你想想,封锁仙舟的消息刚出,季允如果真的与魔修勾连,怎么会急着把自己往刀口上送?再说如今仙舟的重建紧锣密鼓,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一般清闲,一日之间与多人接触,其中有人故意构陷,也未可知。”

他也是有所耳闻,青年弟子都被掌门勒令协助修复仙舟。

梅惊池看着秦顾急切的神情。

他还记得昨日季允被诛魔司摁在地上,满眼的惶惑,张口第一句话却是:“别让师兄知道!”

这对师兄弟人前都是泰然自若的模样,一旦涉及到彼此,却是一点也从容不得。

如此情真意切,如何舍得苛责。梅惊池总算松口:“仙盟不会在事情未查清前就定罪,小眷之大可以放心,至少目前,季洵卿性命无虞。”

目前,什么叫目前?

“别急,听我说,”梅惊池擡手抵着唇瓣“嘘”了一声,叫秦顾强压下疑问,“季洵卿被关押已一日有余,他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认罪。换句话说…他什么也不肯说。”

见秦顾震惊到整个人都僵住,梅惊池的眼底多了几分无奈:“但若你能找到足以证明他无罪的证据,也并非没有转机。毕竟我们都不愿意相信,季洵卿会是那个叛徒。”

梅惊池打量着秦顾的神色,提着白狐后颈将它拎到自己怀中,指腹擦去它吻部的糕点屑:“唉…吃人嘴短,这下我想拒绝也没有办法了。”

“季洵卿,不要浪费时间了。”

锁链缠住青年的手腕与脚踝,寒铁千钧沉重,迫使他跪坐在地。

陌刀燕钩抵上颈侧,寒光凛冽,青年却躲也不躲,只擡起漆黑发紫的眼眸,直直注视着持刀的陆弥。

陆弥冷笑一声,陌刀又近几寸:“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能杀你。”

季允也勾唇,神情却森冷:“无话可说。”

陆弥的唇瓣抿得更紧,道:“好极了,你若不肯说,我只能将秦眷之也一并抓来审问。”

铁链猛地铮动一下,季允凶狠地瞪着陆弥,还没说话,动静极响的破门声伴随与之不符的温润嗓音同时横插进来。

“陆掌教!严刑逼供,岂能作数?”

秦顾气喘吁吁地推开审.讯间的门,漆黑无光的室内因他的闯入而照进一束光。

他背着光站立,阻挡了大部分光源,季允却感到光也跟着洒到了自己身上。

而秦顾也正在看他,暗暗心惊。

身形挺拔的青年,四肢被锁链束缚,脊背却笔直,抿紧的唇瓣与下颌连成一道倔强的弧线。

额前碎发遮住了青年的表情,在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

这一幕唤醒了秦顾记忆里那只羽翼寸断依旧骄傲的孤鹤,他跪在那里,分明是受责,却挺起脖颈,凌驾众生之上。

秦顾收回目光,快步上前。

陆弥调转刀锋挡在他身前,冰冷寒器直接贴着胸膛:“谁放你进来的?”

秦顾垂眸反问:“陆掌教特意让十捌师兄守在门口,不就是为了放我进来么?”

十捌便是那名与韩成鸣鏖战的诛魔司弟子,也是洞xue中死去弟子心心念念的师兄。

他断了一只手臂,瞎了一只眼睛,在看见秦顾赶来的时候,一言不发地让了开去。

十捌的声音沙哑克制:“我救不了我的师弟,至少能让少盟主…去救一救你的师弟。”

秦顾心情更重。

他于十捌有救命之恩,此事众人都知道,陆弥大可换人守着审.讯室的入口,诛魔司这么多人,却偏偏是十捌,若说巧合,秦顾自然不会相信。

所以陆弥也是不信的,才特意给他留了可以钻的空子。

陆弥哼了一声:“胡言乱语。”

又侧目:“擅闯审.讯间,如果拿不出什么名堂来,我便依仙盟律令一起治你的罪。”

回应他的是一声“嘤嘤”轻叫。

在陆弥惊讶的注视下,白狐从秦顾怀里钻出个脑袋,嫌弃地抖了抖爪子,踩着秦顾的脚跃到了陆弥的鞋面上,竟是半分不肯沾地。

它仰起头,将口中叼着的器皿吐在陆弥掌中,狐尾晃了晃,倒像是和陆弥很熟的样子。

陆弥简直气笑了:“你倒是动用了不少关系。”

他皱眉打开这圆盒状的器皿,只见魔息顷刻像粉尘四散,扑向三人。

无需他们出手,白狐在半空灵活跃起,狐尾一晃变成三条,将魔息卷住压扁送进嘴里,打了一个不那么响亮的饱嗝。

陆弥问:“在哪找到的?”

秦顾一字一句:“登仙台,海棠树下。”

——白狐能将魔息吞食转化为自身的力量,对最微弱的魔息也十分敏锐,是以秦顾不得不请梅惊池出手相助。

但他也没想到,最终会在登仙台挖出这魔盒。

何其猖狂!

见陆弥也一愣,秦顾紧跟着道:“陆掌教也看见了,只消打开这魔盒,魔息就能顷刻依附在旁人身上,仙舟上人员密集,不能仅凭魔息就认定小允是通敌之人。”

陆弥将魔盒用灵息包裹收好,视线审视:“所以?你同样无法证明他无罪。”

这便是问题所在,唯有抓出真凶,才能彻底还季允清白。

秦顾能察觉到季允炽热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却强忍着不去看他。

他走到陆弥对面,与季允同向,一撩衣袍,直直跪地。

陆弥大惊:“秦眷之!”

他竟跪?!

秦顾震声道:“我深知仙盟法度威严,不可感情用事。此事蹊跷,我不愿师弟蒙冤,却也暂时无法找到更多证据。”

陆弥紧蹙的眉头松了一些:“你知道就好。”

可秦顾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道:“无垢仙尊在上。”

灵力凝聚成一根红色丝线,系住季允的指尖,将二人绑在一起,他身后,季允忽地浑身一震,双眸一眨不眨凝望着他。

“秦顾以身作保,若他有罪,”秦顾的声音还透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字字句句重重叩击季允心弦,“我将与他共担神罚!”

话音落下,红光猛然镀上金光。

誓言已成!

陆弥怒火中烧:“秦眷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顾当然清楚,他方才的话换作现实世界,就等同于“对天发誓”,但与现实世界不同的是,这个书中确有天道存在。

至少无垢仙尊是真的存在,也真的能听见他说的话。

灵息的红线闪烁几下便消散,这是将二人短暂绑定的术法,倘若季允私通魔修确凿,那么他所受的刑罚,秦顾也将同样承受。

秦顾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面色又白几分。

领域破碎后第一次使用灵力,果然还是力有不逮。

一道灵息注入他心脉,陆弥冷冷收回手,不置一词。

秦顾朝他拱手致谢:“三日为限,秦顾定能找到真正的叛徒。”

他心中已有计划的雏形,考虑到诸多因素,给自己留了相对宽裕的时限。

陆弥双手环抱,语气不善,“若是不能呢?”

秦顾坦然:“那便依法处置。”

言尽于此,陆弥再想说什么,最终也只化作妥协的冷嗤。

他虽不赞同,效率却极高。

翌日清晨,诛魔司就宣布禁令解除;下午,飞鹤向聚拢在一起的青年修士们传了信。

信中有言:

“魔修为天卜金签而来,多生事端,如今事态平息,为永诀后患,将于两日后的子时销毁天卜金签。

仙门本为一体,自当戮力同心,特此告知诸位。

天卜司,司命。”

如此接踵而来、不给缓冲的信息爆炸,依旧引得仙舟上议论纷纷。

“再多待几天,说不定我就能突破元婴期了。”

“你想得美,不过仙舟灵气繁盛,我倒也有些不想离开了。”

“我倒是更好奇,天卜金签说销毁便能销毁的么?这不是无垢仙尊给予的指引?”

“这问题你可不该问我们,司命掌教都说能销毁,自是能够销毁的罢!”

“说起来,仙舟突然解禁,可是捉到了叛徒?”

“这话可不敢给仙盟听见!赶紧闭上你的嘴。”

说着,这群修士四处看看,确认四下无人,顿时作鸟兽散。

无人察觉秦顾就站在离他们头顶不过数米高的楼阁上。

而化神期的修为在这群修士中近乎碾压,他们刻意压低嗓音的对话,落在秦顾耳中却非常清晰。

秦顾目送他们离开,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此人颇为敏锐,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四处看了看,迅速转入一处急弯,消失不见。

这便是方才提出“销毁天卜金签是真是假”之人。

于仙舟上的修士而言,天卜金签虽重要,到底距离他们极远,唯有权力中心才会涉足,关心“叛徒”、“解禁”无可厚非,可第一反应摆在天卜金签上,多少值得怀疑。

但确认叛徒身份,不能仅凭这只字片语。

再等等。

秦顾转身,走到阴影里。

白纱蒙眼的少女正在廊柱后站着。

秦顾拱手抱拳:“多谢司命前辈,出手相助。”

由司命出面飞鹤传信,比其余任何人开口都要有说服力。

先前还持有怀疑态度的人,在看到信尾落款的“司命”二字后,也不得不信了八.九分。

但秦顾去天卜司求司命帮忙时,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地答应。

对秦顾的出现,她好像了然于心。

也难怪,毕竟是通晓卜算之术的天卜司掌教。

但秦顾隐隐预感司命此举绝非卖他一个人情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