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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白蟒缓缓清扫着枫树的落叶。

枫树茁茂,漫山遍野,说这里是枫林,不如说是枫树连成的海。

可惜的是,这壮丽的景象持续不了多久。

这些枫树两天前才被从根茎到枝叶浇灌过一次,此时却已叶缘枯败,瑟瑟下落,从根源开始腐烂。

需要灵息滋养的树,无法在魔域存活。

白蟒只能简单地维护它们,将枫树停止在衰败的这一刻,却无法挽回树木本身的死亡。

就像…

他看向枫林最茂密处,那一口透明到圣洁的棺椁。

白蟒俯身捡起一片落叶,枫叶沾染上魔息,顷刻被抽干了生命力,化作土褐色的腐烂叶片。

不远处的天际,一道落雷惊现,却落不到地面,就被浓郁的魔息同化。

这里是归墟,妖兽魔物生长之地,竟然有人种出了这么一片枫林。

白蟒想起几日前魔尊的匆匆而别。

魔族内乱不止,让魔尊无法再像往常那样日日守着棺椁,一坐就是一整个昼夜。

可魔尊痴情至此,那个人依旧铁了心的不愿睁开眼睛。

白蟒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魔尊回来了?不对,这脚步声没有伴随鳞铠拖地的摩挲动静,白蟒觉得在哪里听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直到,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

“这是哪里?“

白蟒看了过去。

红衣一尘不染,桃花眼灿若繁星,肤色因长久的不见天日而更显素白,眉心一点红金枫纹却鲜活如血。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清风朗月的神仙,与魔息满盈的归墟格格不入。

“恩公…?”白蟒感到鼻尖酸涩,魔物是不会落泪的,此刻却想大哭一场,“这里是归墟龙宫,恩公,您终于醒了。”

秦顾的目光因惊讶而闪烁,错过了白蟒语句中的违和。

他从未想过自己睁眼时,会看到这样一副震撼的景象,这片枫林如此壮阔,让他误以为自己回到了饮枫阁。

白蟒竟说这里是归墟?

可眼前这万里无云的白昼,与记忆中那不见五指的黑暗相去甚远。

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枫林只是形似,至少看起来并不像饮枫阁的枫树那般生机勃勃。

割裂感平白生成,秦顾看向白蟒:“…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是从一樽水晶棺中醒来的,棺椁材质特殊,虽是水晶,内里却温热,就连本该冰冷的身体也微微发热,没有死人的僵硬。

就像只是睡了一觉,如此稀松平常。

但他尚且记得那要将自己挤压成片的警报声中,一次又一次濒死的痛苦,还有那过分刺眼的“任务失败”。

每一件都足够磨灭人的意志,而三件叠加起来,秦顾只觉得呼吸都困难。

白蟒察觉出秦顾的神色中并没有重生的喜悦,声音低了下来:“距离上次与您相见,已有十年。”

十年!

秦顾的脸上闪过迷茫和空白。

他替死、任务失败、被遣返,这一系列过程甚至没有超过一个小时!

即便此刻他醒来,眼前好似依旧是巴蛇凝聚了魔息的那致命一击。

可白蟒竟然告诉他,过去了十年之久?

时间的界限如此模糊,秦顾突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白蟒。

他是魔物中等级低的那一挂,但好歹也是魔物,此刻光润的蛇尾却拢着一圈落叶,手上握着把格格不入的扫帚,仔细一看,还是饮枫阁罚弟子洒扫时用的款式。

秦顾已观察他了一段时间,看这扫落叶的动作娴熟如是,就知道他绝不是最近才开始清扫。

所以,白蟒是这一片枫林的守林人?

不,他或许,是自己的守墓人。

秦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你在这里多久了?”

白蟒如实回答:“我奉命在这里守着恩公的身体。”

果然如此。

这条白蟒要报莫名其妙的恩,主动提出为他守墓,也不是怪事。

秦顾张了张嘴。

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一直没有问。

这是白蟒最希望秦顾问出来的问题,也是秦顾最恐惧提出的问题。

——你口中的尊主,是谁?

他心中已有答案。

秦顾收敛目光,没有去看白蟒陡然一僵的身躯:“出口在哪?”

白蟒发起抖来,不可置信:“您要走?”

魔尊希望您醒来就能看见这片枫林,说呕心沥血也不为过。

何以如此绝情,竟一句也不问?

秦顾又重复一遍:“如果你想要报恩,就告诉我出口在哪。”

虽然他报恩的脑回路与常人实在不同,但秦顾确信“报恩”可以作为他与白蟒谈判的筹码。

果然,白蟒挣扎许久,终于蜷起身子,道:“您向前走,有一个传送法阵,可以直接离开归墟。”

秦顾道了一声“多谢”,迈步越过白蟒。

白蟒的哀求从身后传来:“至少与尊主见一面…求您了,恩公!”

秦顾脚步不停。

他死得仓促,复活也匆忙,虽不知道为何一下越过十年,但他的任务对象,还是暂时别见的好。

白蟒看着秦顾的背影,恍惚中身影交叠,他总算意识到,秦顾一点也没有变,不说十年,或许再过百年,他依旧阻止不了秦顾向前的脚步。

就像十年前,秦顾不顾白蟒的劝阻,义无反顾地赶往季允身边。

而这一次,他选择抽身而去,依旧不会回头。

离传送法阵已经很近,白蟒突然支起上半身,对着秦顾的背影大喊:“您知道在魔域养护这样一片枫林要多久吗?”

秦顾一步未停,身形被传送法阵的光芒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