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悲
裴佑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这紫宸殿的,他只觉得周边的一切都在朝他的身后狂奔,尔后重重地将他甩在身后。
声音是这样,画面也是。
殿外,寒风瑟瑟,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地碾磨着他的脸,直要将裴佑定的脸上划满血痕才甘心一样。冷气顺着风灌进他的喉咙当中,一种又苦又涩的味道在嗓子里化开,很浓,难以下咽,更难以忽略。
裴佑定擡起眼,目光落在身边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他哽了哽,忽而走上前去,想要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告诉他。就算是再大逆不道的话,他也不得不说出来了,裴佑定怕他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承诺了。
比起父皇和皇兄脸上的怒意,他更畏惧垂落在姜瑜眼睫上的泪。
“皇兄,我……”话才开了口,裴佑定便看见裴佑诀转过身来,只淡淡地开口,便将他所有的话都堵住了。
裴佑诀的面上没有表情,冷冽的眉微微擡起,不怒自威:“孤知道你想说什么,孤不会同意的,你也不许再想。”
裴佑定站在那里,隔着一层在中间穿梭而过的冷风,静静地注视着裴佑诀。他一身黑衣,恍若要与这无边的黑衣融为一体,浅浅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却没有削减他眸中的寒意。
裴佑诀的目光一寸寸地掠过裴佑定的身躯,从他的脸上往下,这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打量。裴佑诀开口,为这件事做了一个决断:“父皇已经拟好圣旨,明日,赐婚圣旨连同着东宫的聘礼便会送到姜府,这件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其他人也休想改变孤的意思。”
听见裴佑诀的话,裴佑定的呼吸止住了,风声停在他身边。先前所有的腹稿都消失不见,裴佑定只是冷冷地望着裴佑诀,那是一种他都未曾意识到的怒意,或者是不甘心。
“为什么?”
过了几瞬,裴佑定只是这样问,音调很平,像是没有蕴藏着任何的情绪。尔后,不待裴佑诀回答,裴佑定便掐紧指尖,默然陈述道:“你不会不知道,她属意的人是我。”
他们已经约定好了一切。
裴佑诀只是睨了他一眼,眼神轻蔑的像是在嘲笑着裴佑定的不自量力,他甚至勾了勾嘴角,噙着几分笑意,只是被月光给模糊住了稍许。
“到现在,你还是不懂她。”裴佑诀走近一步,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短距离下的对视使这平平的对话,不得不沾染上了针锋相对的意味。
裴佑诀双眼微眯,说出的话已然变了味道,显出凶兽的獠牙来:“孤的好弟弟,从一开始,你就在错过。事到如今,你难道不会还天真地以为,就这一年的时光,便能弥补从前十几年的一切么?”
“这件事不该由你来决断。”裴佑定咬着牙,恨恨道。
裴佑诀却忽而点了点头,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笑声散在晚风中,回荡在这偌大的宫殿外,飘飘荡荡的:“你说得对。既然你非要一意孤行,不听孤的劝告,那你现在便去问她。”
“你去问她,她是要你裴怀安,还是要我?若她愿意跟着你,我便立刻向父皇请旨,取消我和她的婚约,并请父皇为你们二人赐婚。你放心,你们二人不必承担任何罪责,她若愿意,我自当会一人担下所有过错。”
裴佑定凝视着他一会,随后便应下:“好。”
“那孤便静待皇弟佳音了。”
看着裴佑定飞奔离去的身影,裴佑诀收敛了笑意,他抿了抿唇,指尖已然在不受控制地抚摸着身上匕首的剑鞘。
见二人谈话结束,鉴书才敢走到裴佑诀身边,他试探性地问着:“殿下,可是要回东宫?”
“嗯。”
裴佑诀带着鉴书往宫门口走去,他忽而拧眉,转头对鉴书吩咐着:“让人把孤从西夷带回来的那些个物件都放到明日的聘礼当中,她喜欢。若库房里还有什么东西,都一并带过去。”
鉴书顿时心领神会,他连连点头:“属下知道了,一会便让人去准备,殿下先前在私库备下的首饰珍宝都已经让人拿出来了,您便放心吧。”
裴佑诀没再出声,他上了马车,阖上双眼。按着原定的行程来说,他本该明日和军营的人一同回京,但一得到安插在姜瑜身边的线人的消息,他便连夜赶回了京城,一直到现在都未好好休息过。
不过,明日他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双眼阖上,眼前浮动着淡淡的黑,时而又显出血腥的红色来。裴佑诀不由睁眼,看着自己粗粝的指腹出神,他这双手染过太多的鲜血,但最后他最为期待的还是她那一抹浅浅的笑。
盼盼,你是属于孤的。其他人,包括他,也无法将你从孤的身边抢走。
想起裴佑定那几乎便要折断的傲骨,一声轻哼便在马车内响起。即使先前有过担心,但经过这次的谈话,裴佑诀已然清楚,裴佑定还未发现姜瑜的真面目,他并不懂得她,这便说明裴佑定此前都是在一厢情愿罢了。
只有他能看见她纯良无害下,向外探出的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