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谦此刻云开月明,心情爽朗,蹲在甘虬身旁看了又看,笑意如花:“我当然记得。
这家伙开始酸溜溜的,我以为他是腐儒,在他帽子里撒了泡尿。
这家伙很狡猾,趁机讹诈我一千文铜钱。
后来诸事繁多,倒把这事忘了,还欠着他一千文铜钱呢。
哟,怎么,你这是来找我讨债来了?”
甘虬急忙爬起,用手撩开两鬓头发,其发乱如枯草,露出瘦骨嶙峋的国字脸,朝杨谦挤出谄媚笑意,道:“大人误会。
在下哪有那个胆子,敢找大人讨债?些许小钱不足挂齿,大人忘就忘了吧,反正在下也没放在心上。”
杨谦站起身,绕他徐徐观察一周,看他明明穷困潦倒偏要故装慷慨,忍不住大笑,指着他鼻子骂道:“行啦,别给我装大尾巴狼。
你快饿成骷髅了,还好意思说什么些许小钱,那一千文钱都够你吃上几个月了。
小爷我言而有信,那天晚上承诺赔给你一千文铜钱,肯定会履行诺言的。”
扭头朝曹子昂伸出手,笑道:“曹将军,我身上没有银钱,借你一千文铜钱可否,日后按九出十三归的利息还你。”
曹子昂微笑,从袖袋摸出棕色钱袋,解开绳子,摸出一锭碎银丢给甘虬:“本将只剩几十枚铜钱,碎银倒有几锭。
这锭碎银二两多,折算两千多文铜钱,足够偿还杨大人的欠的债。
拿上银子滚蛋,这是兵营重地,以后不要再来,万一遇上个不长眼的哨兵,一箭射死你,可不是玩的。”
甘虬接住银锭,怔怔出神,恭恭敬敬将碎银送到曹子昂手里,肃然作了一揖。
众人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杨谦拍他的肩膀:“怎么啦?这是曹将军代我还给你的,你干嘛不要?”
甘虬叹了一声很长很长的气,道:“杨大人,各位将军,实不相瞒,一个多月前,你们带兵奔袭铜山大营,安宁长公主留守向阳坡营地。
她麾下那几条恶犬狗眼看人低,听说在下不是在册兵丁,又没有功名,将在下逐出向阳坡营地,不准在下吃朝廷的粮饷。
在下原本攒了一些银钱,可是现如今外面兵荒马乱,匪患丛生,我是被兵抢完又被匪抢,被匪抢完再被兵抢。
最惨的时候,一天之内被人抢了五次,那点碎银铜板不管怎么藏都会被他们搜出来,最后连一个铜板都没保住。
哎,以前常听古人说‘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还听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以为只是失意文人的酒后牢骚,等到自己亲身经历这一切,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
在下在江北各地漂泊月余,惶惶如同丧家之犬,东讨一碗饭,西捡一个馒头,有一顿没一顿,饿的不成人样。
这两天偶然流浪到此,从附近村民那里打听到曹将军在这一带驻防,想着好歹是旧相识,看看能否来将军这里谋份差事。
在下寒窗苦读二十多年,虽然没有中过举人,但文笔还算凑合,为将军写写文书不在话下,请将军大发慈悲,收留在下,在下愿为将军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兵营里大多是些目不识丁的武夫,极少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偶尔冒出一两个读书识字的武夫,都会被各级将领高看一眼,重点栽培。
当日在向阳坡营地,经验不足的杨谦为平息新营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故意炮制了一个假皇帝的谣言,吓跑了前来投靠项樱的读书人和江湖人。
事后杜康对杨谦大动肝火,可惜没能把那些读书人找回来。
甘虬虽是个读书人,却并非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的腐儒。
惜才爱才的杜康不等曹子昂杨谦表态,抢先一步拖着甘虬往辕门走去,边走边笑:“甘老弟,你早该来找我们了。
我们这里有的是粮食,够你吃的。走走走,我先带你去吃饭,吃饱了再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