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属下..."他记得自己当时声音都在发抖。
一双温暖的大手突然按在他肩上,接着是一件带着体温的貂裘。他抬头,看见曹操那张威严中带着慈爱的脸。
"并州苦寒,莫要辜负老夫期望。"曹操亲手为他系上貂裘的带子,粗糙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冰凉的脸颊,"你是我最看重的年轻人之一。"
那一刻的温暖,仿佛能融化整个冬天的积雪。
"高司徒?"曹璟冰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高柔猛地回神,眼前哪还有什么慈祥的丞相,只有曹璟那张与曾祖有七分相似却冷硬如铁的脸。记忆中的温暖与眼前的寒甲形成残酷对比,老司徒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案。
"咣当——"
青铜爵器坠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酒液泼洒在青石板上,在阳光下呈现出血液般的暗红色。高柔低头看着那片"血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五十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初入仕途时的赤诚之心。
"曹璟!你狼子野心..."高柔颤抖着手指向年轻的皇帝,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大魏天子尚在,你就敢自立为帝……”
他的咒骂突然哽在喉咙里。因为他看到曹璟身后转出十余名控鹤卫,每人手中都捧着精致的檀木匣子。那些匣子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亲自命人打造,专门用来存放机密文书的!
"司徒大人。"曹璟的声音轻柔得可怕,"要不要看看这些年来你与王观等人的密信原件?哦,还有这些..."他随手抽出一卷竹简,慢条斯理地展开,"建安二十四年春,你向司马懿透露武帝头风发作的消息...真是详尽啊,连发病时辰都写得一清二楚。"
高柔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那些字迹确实是他亲笔所书,但怎么可能...这些密信应该早已销毁才对!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曹操临终时的场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病榻上握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嘱托:"文惠…辅佐子桓...守住...大魏..."
一滴混浊的泪水从高柔眼角滑落,冲开了脸上精心涂抹的脂粉,露出氏皇族,还有那个在雪夜为他披上貂裘的老人。
"臣...有罪。"苍老的身躯轰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这一跪,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广场内鸦雀无声,只有高柔粗重的喘息声回荡。曹璟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荀顗。”曹璟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
队列中一名中年官员猛地一颤,手中的笏板掉在地上。
"王观。"
又一名官员面如土色,双腿抖如筛糠。
"甄德、郑褒......"曹璟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名大臣被禁军粗暴地拖出队列。被点到名字的人有的瘫软在地,有的高声喊冤,还有的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谋逆之罪,夷三族。"曹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陛下!臣冤枉啊!"王祥突然扑倒在地,额头磕得砰砰作响,"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曹璟冷笑一声,抬手扔下一叠密信:"这些,可都是你与高柔往来的证据。需要朕一一念出来吗?"
王祥呆滞地看着散落一地的密信,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终于明白,今日这场政变,早已被洞悉,根本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
高柔依旧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他忽然想起当年司马懿临行前对他说的话:"柔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曹氏气数已尽,何必为腐朽的忠诚所困?"
现在想来,何其讽刺。
"拖下去。"曹璟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群烦人的苍蝇。
禁军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粗暴地架起高柔。老司徒没有反抗,只是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大殿上方的匾额——"正大光明"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武帝..."他喃喃道,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老臣...愧对您啊..."
曹璟目送高柔被拖出大殿,转身面对剩余的大臣。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恐的脸,仿佛要看透他们心底的秘密。
"诸位爱卿。"年轻的皇帝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先帝曹芳不幸被高柔谋害…已龙驭宾天,曹氏子孙曹璟临危受命,承继帝位,为先帝复仇,诛杀高柔一党,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广场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动帷幕的沙沙声。曹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龙椅。他的步伐稳健有力,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