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满脑子都是姜宥仪的事,林意对外界的警觉和敏锐度下降,以至于直到看着肖月华上了出租车,她都没有意识到,有人隐藏在不远处的建筑死角里,暗中举着相机镜头,把她送肖月华下楼的一举一动全都偷偷拍了下来……
林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
姜宥仪没在,但不在家的时候彼此都不锁房门,是她们给予对方的默契和信任。
林意从来不会在姜宥仪没在家的时候进她的房间,她相信姜宥仪也是如此,但这一次,回家的林意打开灯,站在偌大的客厅里,犹豫地看向了姜宥仪的房间……
习惯了两个人一起住,姜宥仪不在,整个房子都好像冷冷清清的,林意本来还想着今晚回来给姜宥仪打个电话聊会儿天,但此刻她全然没有了这个心情。
犹豫片刻后,林意轻轻推开了姜宥仪的房门……
被屋主收拾得温馨可爱的小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非常整齐,而这其中,最显眼的就是桌上的那棵折纸茉莉。
以姜宥仪那几乎算得上巧夺天工的折纸技巧,她一点一点折出来的这棵茉莉在远处看几乎能以假乱真,那舒展的枝头上白色的小花繁茂地盛开着,林意走得近些,甚至能闻到上面隐约的茉莉幽香。
她觉得奇怪,但很快,她在桌上看见了一瓶已经用了大半的茉莉香氛喷雾。
林意拿起那瓶喷雾来看,脑子里几乎能够想象出姜宥仪每天精心地呵护着她这盆折纸茉莉,时不时替换掉上面被阳光晒掉色了的部分,补上新折的插上去,然后再给折纸的花朵喷上茉莉香氛的样子……
姜宥仪很喜欢茉莉。
林意原本只以为她是喜欢茉莉花,但桉城这边的气候几乎养不活茉莉,所以她才自己折了一棵以假乱真的来聊以慰藉。
可如果一开始自己就想错了呢?
她喜欢茉莉,或许是因为她原本的名字就叫茉莉……她精心地呵护这盆假花,又何尝不是在呵护那个在童年时命途多舛的自己?
这个认知没来由地让林意感到头皮发麻。
她闭了闭眼睛,把那瓶香氛喷雾放回原处,记忆仿佛是不断后退的胶卷,最后定格在了她与姜宥仪初见的那天——
在总警署偶然的遇见,在圣心医院猝不及防的碰撞,在甜品班里逐渐的熟识,让她们关系越来越近的那两顿饭……乃至,那天的雨夜里,她被房东赶出出租屋时,无助地哽咽着给她打来的那个求助电话。
可是一起住了快半年了,林意也意识到,姜宥仪不是最初刚认识时她印象里的那种,遇事不决就只会哭的女孩子。
她帮南熙她们制裁邱格的时候,以身为饵钓邱子豪上钩,她设计邱子豪证据确凿地强奸未遂,她帮着一起取证的时候态度无比决裂冷静,林意欣赏她的为人,认可她的做为,信任她把自己当成最好的朋友,所以面对同一个人处事时前后巨大的反差,她自行找了很多值得相信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可如果……她们之间连最开始的熟识,也不是偶然呢?
林意咬紧了嘴唇,心中一个念头在长久地沉淀后逐渐成型,驱使她再也等不了片刻地转身又出了门。
——她去了姜宥仪曾经被赶出来的那个出租屋。
晚上九点,正是桉城上城区最灯红酒绿的时候,但这栋楼龄比林意岁数都要大很多的居民楼里,却已经灯火阑珊了。
楼下的单元门没上锁,林意直接上楼,用力地敲响了曾经姜宥仪住着的那间屋子的老旧防盗门。
没有人应。
仿佛在宣泄着心中憋闷的、烦躁的、甚至是愤怒的情绪,明明没有人应答,她还是一刻不停地用力敲着那薄薄的门板,到后来,“敲”变成了“砸”。
同一层的邻居终于受不了了,骂骂咧咧地把门打开来骂她,却被她逮住了另一个机会——
“这家没人吗??”
“没有!”刚睡着就被吵醒的老头儿态度很不好地对林意说:“从上一个租房子的小姑娘被赶走之后,到现在也没人看上这屋,这都多久了!”
“……这房子没卖掉吗??”
“卖个鬼,谁能看上这破屋!”
话说到这里,林意的心就已经凉了。
但她还是找老头儿要来了房东的电话。
房东接电话倒是很快,但一听林意自报家门,说她是那天晚上来接姜宥仪的朋友,房东立刻就要把电话挂断。
林意意识到她要挂断,抢在她有动作的前一秒以尖锐的声音喝止了她的意图——
“别挂电话!!你要是现在挂电话,我明天就去你家找你……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一定能查到你家地址的。”
电话那端,房东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房子本来也没有人买啦!”
在林意步步紧逼的逼问下,房东操着闽南腔十足的普通话,终于烦躁地说出了真相,“你说她一个小姑娘,自己住,又没把我房子怎么样,我做什么好好的要赶她走,那都是她自己的主意喽!”
“说让我帮她演场戏,趁着外面下大雨,把她的东西都给扔到外面去,把她也赶走,只要我这么做了,她已经交过的房租和押金都不要了,后面还会给我一笔辛苦费!”
“谁会跟钱过不去嘛!那我就陪她演喽!我本来以为她这么豁得出去是要钓个有钱的凯子呢,谁知道后来竟然是你一个姑娘把她给接走了!”
“她后来……”林意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点哑,仿佛是有人在她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让她连发音都有些困难,“……又给你钱了吗?”
“给了呀,给了两个月的房租嘞!”房东说着觉得不对,又连忙戒备地补了一句:“不过这都是她自愿的,你可没理由再给要回去啊!”
“……”房东警惕的高声通过话筒在漆黑的楼道里回荡,林意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如同行尸走肉似的往外走,一直走到那天晚上她跑过来抱住姜宥仪的位置,她恍然地回头,朝曾经被扔满了姜宥仪零碎的行李和日用品的路面看去。
马路上如今干干净净,而她心里,却第一次体会到了感情被欺骗的千疮百孔。
远处高架桥上似乎有尖锐的警笛声呼啸而过,但她无力地在马路边上坐了下来,已经无心关注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