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奋坐在椅子上，手指轻叩桌面，从刚才那场充满能量的讨论中回味过来。让张巧玲和赵援朝去着手广告设计，是迈出了第一步，是把“好酒”酿出来。但更棘手的，是如何把这坛“好酒”送到全国父老乡亲的面前，让他们知道，在遥远的凤栖县，有这样一家充满活力的工厂，有“远风”这样一个值得信赖的品牌。
他要的不是地方小报的一隅之地，不是电台午间新闻后的几秒念白，更不是他们目前难以承受的天价电视广告。他需要的是一次声势浩大、能够直击人心的震撼亮相。正如他所构想的，在《大众电影》上刊登一整页彩色广告，这本身就足够石破天惊，足以让“远风”在无数同质化产品中脱颖而出。
但这扇门，异常沉重，非普通手段能够敲开。全国性的刊物，尤其是《大众电影》这样发行量以千万计、受众覆盖面极广的“国民级”杂志，其广告版面是稀缺资源，审核严格，价格高昂，而且往往掌握在具备特定资源和渠道的人手里。红星农机厂，一个偏居一隅、名不见经传的小厂，想要直接联系上杂志社恐怕都难，更别说争取彩页这种顶级待遇了。
秦奋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记忆中那些与媒体、文化、官方出版机构可能产生交集的人脉图谱一层层剥开、梳理。研究所时期，他作为技术骨干，除了埋头科研，也曾参与过一些行业标准、技术论文的审阅和撰写工作，甚至偶尔会接触一些科普性质的专业刊物编辑或者相关部委的宣传口人员。再往前，知青插队岁月，虽然艰苦，但也认识过一些背景复杂多样的朋友，其中不乏后来进入文化、宣传领域或者体制内具备较广人脉的。
他锁定了一个名字，段宏。
段宏，比秦奋大几岁。技术上虽不如秦奋扎实，但为人机灵圆滑，尤其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笔杆子也利索。毕业后，段宏听从家里安排，进入了当时的国家广播电影电视部下属的一个单位。虽然具体做什么秦奋记不太清了，但在那个年代，“部委”二字本身就代表着权力和资源，尤其是在相关领域，其人脉和能量远超普通想象。
离开研究所前，秦奋曾经在一项关键技术报告的撰写上给段宏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思路和数据，帮助段宏漂亮地完成了任务，受到了领导赏识。段宏当时就拍着胸脯说，如果秦奋以后在京城有什么需要，一定知会他。
这句话，在后来秦奋的记忆中早已尘封，此刻却被精准地挖掘出来。虽然段宏未必直接管着《大众电影》的广告业务，但他在那个体系里，总归比秦奋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厂长更容易打听到门路。
秦奋深吸一口气，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翻出通讯录——这是他穿越回来后，凭记忆整理的一份重要“资产”，上面记录了一些他认为可能有用的人名和联系方式，大多是七位数的京城电话号码。
找到段宏的名字，他拨通长途台的号码，等待总机接转时的忙音仿佛加重了心跳。
“喂，麻烦接一下京城广播电影电视部……”
“请问具体哪个单位？”
“我……请帮忙查一下段宏同志的电话，他曾是……”秦奋斟酌着词句，尽量提供准确信息。
等待是漫长的，话筒里传来电流嘶嘶的杂音和调度员不耐烦的声音。好在段宏所在的单位并非什么绝密部门，经过几轮转接和确认，终于有了回应。
“喂，您找？”话筒里传来一个听起来有些慵懒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段宏同志吗？”秦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有礼。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声音提高了警惕：“我是，你是哪位？”
“宏哥，是我，秦奋！”秦奋换上了更亲近的语调。
“秦……秦奋？哪个秦奋？”对方显然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称呼他，而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研究所的，你还记得吗？那年你写那个报告，我帮你找的那几份资料？”秦奋提了点过去的关键细节。
“秦奋？！啊呀！真是你啊！”话筒那头的段宏瞬间来了精神，语气变得异常热情。“这都多少年没联系了？你跑哪去了？我听所里的人说，你后来回老家了是吧？”
“是啊，老家那边有些情况，就回来了。”秦奋避重就轻，“这些年一直在老家发展，弄了个小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