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娘娘赐福2
江迟迟骤然睁大了双眼,下意识挣扎起来。
成串的气泡从交叠的嘴唇间溢出,她在慌乱里呛了一口水。揽住她的手用力收紧,她毫无间隙与对方贴在一起,终于无法动弹了。
扶着她后颈的手稍稍用力,江迟迟难以抗拒地仰起头,薄唇鼻尖再次压下。
冰凉柔和的气息缓缓渡了过来,她怔怔看着眼前苍白俊美的眉眼,脑子乱得像一锅煮开的粥。
众多混杂纷乱的想法里,有一个不断在江迟迟脑子里回荡——
为什么,和他近距离接触不会吐?
燕无歇忽然睁开了眼,那双深幽的眼睛泛着沉沉暗红,既惊悚又绮丽。
他揽着江迟迟破水而出,她恍惚间似乎听见了水底成片的惨叫。
水面上吹来幽冷的夜风,云开雾散,迷蒙的月色落在莲塘,木船没人划桨,但往岸边驶去。
江迟迟踩在木船上,仿佛在踩棉花,脱力般往下跌。水是冷的,风也是冷的,只有她的脸是滚烫的。
她混混沌沌坐在船上,入水后的耳朵嗡嗡响,很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冷静一下。
柔软冰凉的外袍兜头盖脸将她裹住,没有沾上一点湿意。江迟迟下意识擡头看,燕无歇半跪在她面前,他干净整洁,没有被湖水浸湿,正在看着她。
她像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挪开视线。
燕无歇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隐忍,声音沉沉:“抱歉,当时......”
“我知道!”江迟迟突然蹦出一句打断他,“特、特殊情况,可以理解。”
一人一鬼间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燕无歇声音平稳了许多:“有没有受伤?”
江迟迟缓缓拢紧外袍,摇了摇头,然后简单叙述了自己追着白影来到莲塘的过程。
“它好像是故意把我引到这的。”江迟迟闷闷地说。
“的确像故意为之。”燕无歇微微蹙眉,“不许再有下一次。”
他指江迟迟深夜冒险独自出门这件事。
江迟迟自知理亏,加上有一种被设计的沮丧感,丧着脸没说话。
“我已经探寻过这个镇子,没有一丝阴气。”燕无歇说。
江迟迟在入睡前就拜托燕无歇在荷花镇走一趟,看看什么地方阴气最重。鬼行动起来,总是要比人方便许多的。
“怎么会?”江迟迟指着莲塘的水面,“刚刚在水底下你也看到了......”
木船行驶到岸边,船身猛地一晃,江迟迟顾着说话没坐稳,往前扑了出去。
她撞入一个冰凉的怀抱,冷淡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的手结结实实摸了一把对方的腰。
能不能让她去死一下。江迟迟绝望地想。
燕无歇将人扶稳,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从江迟迟腰侧的黄布包中精准夹出一张驱祟符。
阴气让驱祟符的边缘逐渐燃起,苍白修长的手指将灵符甩至水面。
原本边缘燃起的灵符落水后无声熄灭。
灵符不燃只有两种情况,周围没有阴气或阴气重到难以燃烧。很明显,这是第一种。
回到旅馆后,之前那种死寂感觉消失了,偶尔能听见孩子半夜惊醒的哭声。
旅馆每层都有一个公共卫浴,暗黄的地板与黯淡的灯泡很容易让人产生背后有阿飘的错觉。江迟迟飞快洗漱,换下了湿透的衣服。
擦着头发快步走出来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依靠在走廊墙边,神情漠然阴郁。
听见动静,燕无歇看向她,脸上的漠然仿佛没存在过。
江迟迟脚步一顿,这是在等她?
两人安静地穿过了长长的走廊。
江迟迟推开门,想了想又回过头,认真地说:“今天多谢你救我。”
燕无歇忽然一笑,语气有几分似真似假的缱绻:“我与你同生共死,若你真想谢我,还请多多惜命。”
走廊的灯微微闪烁,门口空荡荡的,只剩下呆滞的江迟迟。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冰冷的水涌来,她在水中不断下沉。
水底光怪陆离,生出无数妖异的鬼怪,它们或抓着江迟迟的脚腕,或拽着她的手,拖着她下坠。
无数的鬼怪中,伸出了一双苍白的手,从背后牢牢揽住她。
江迟迟下意识回头看去——
在魑魅魍魉横行的黑暗中,唯有一双殷红的眼睛是那么清晰,就像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
这些色彩斑斓又支离破碎的梦纠缠着江迟迟,她在梦里挣扎着想醒过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静寂的月色淌入陈旧、带着淡淡霉味的房间。
冰凉的手覆在江迟迟滚烫的额头上,她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像是贪恋这份冰凉,迷迷糊糊转过头,将脸贴在了冰冷的手掌上。
一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丸被捏在手中,往她的唇边送去。
江迟迟抿着嘴唇,下意识偏头躲开这苦涩的东西。
她的侧脸被轻柔地抚摸着,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稍稍用力便让她抿起的嘴唇分开。
冰冷的指尖擦过柔软的唇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药效发挥得很快,那种冷热交替折磨人的感觉消失后,江迟迟终于陷入了深度睡眠。
只是这一晚的梦里都带着清苦的药味。
次日醒来,江迟迟有一种病过一场后的乏力感,嘴里还泛着苦味。
虞念慈在敲门,声音隔着门传进来,“迟迟,旅馆出事了!”
江迟迟跳下床,踩着鞋拉开门,正要追问怎么了,声音被哽在了喉咙里。
俊美的玄衣青年靠在走廊墙上,视线与推开门的她撞在一起,他浅淡一笑。
虞念慈看见脸色雪白,眼底乌青的江迟迟,脱口而出:“你被怨鬼吸阳气了?!”
江迟迟瞬间移开了视线,为了不让虞念慈继续这个话题,她叙述了昨天晚上的经过,因为个人隐私,隐去了关于燕无歇的那一段。
“楼下怎么回事?”她问。
“旅馆里有人出事了,楼下来了一辆警车,游宋和苏烬先下去了解情况了。”虞念慈拉着江迟迟往楼下走。
下楼时,她还问了一句:“迟迟,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有点冷,凉飕飕的。”
江迟迟用余光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黑色靴子,对虞念慈微笑:“大概是你的错觉。”
两人下楼,迎面看见几个警察在一楼大厅,员工宿舍拉着警戒线,住客们和镇子上的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
“换个地方住,不吉利啊!”
“死得好吓人,听说是招来脏东西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我看是又得罪娘娘了。”
“大姨。”江迟迟笑盈盈朝一位卷发妇女打招呼,“我们刚睡醒,这是怎么了?您刚刚说得罪娘娘,是什么意思呀?”
卷发妇女看了一眼江迟迟,见她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生出几分怜爱,“在这上班的芸妹死了,听说脖子都断了。”
卷发妇女看了一眼正在维持秩序保护现场的警察,压低声音朝江迟迟说:“镇子以前也出过这样的事情,这是得罪了娘娘,你赶紧换个地方住吧,这里不吉利。”
电光火石间,江迟迟想起昨晚窗外那一幕。
白影嘴里嚼着一块血肉粘连的皮。
那是......何芸的皮?
江迟迟下意识看向前台,游宋和苏烬正在和一个秃顶中年男人交谈,看起来是旅馆老板。
可昨晚,那里坐的是一个活泼姑娘。
她的五脏六腑突然沉沉坠痛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一颗冰凉的东西突然塞入了她攥紧的手心里,江迟迟一愣,低头看见了手里的糖。
燕无歇抱着手臂站在窗边,朝阳落在他漫不经心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瑰丽的光影。
他盯着被警戒线封起的员工宿舍,像是刚刚那颗糖并不是他给的。
江迟迟剥开糖纸含入嘴里,橘子的味道冲散了胃里的恶心。
游宋和苏烬与老板交谈完走了过来。
江迟迟再次叙述了昨天晚上的经历,并且提到燕无歇说镇子上没有阴气一事。
说完,她看向苏烬,“这事保密,老吴还不知道。”
苏烬很上道地露出了闭嘴的表情。
“昨晚旅馆出事,你又遇到白影,怎么可能没阴气呢?”虞念慈眉头紧皱。
“或许是有人故意帮忙隐藏,也或许是这个镇子另有处于阴阳之间的缝隙。”江迟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但无论是哪种,都不容乐观。
“不对劲。”游宋神情凝肃,“我睡不惯这里的床,睡得浅,昨晚凌晨我听见了类似玻璃打碎的声音,但是我没听见你喊我们。”
江迟迟昨天晚上遇到白影的第一反应就是喊队友,但无论是游宋还是虞念慈或者是苏烬,都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这是故意引你出去的。”游宋下了定论。
江迟迟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我在想,我们来到这里,是偶然吗?”她望向了镇子入口的方向。
道路塌方,前路未卜,他们被困在这座镇子里。
四人心事重重吃了一顿早饭。
游宋和苏烬和老板交谈得知与何芸同宿舍的何慧珠受了重伤,一早被去镇子上的卫生院。并且这种诡异的事,以前还发生过两次。
第一次发生在十多年前,镇子上的一家三口死在深夜,脖子上有恐怖的撕咬痕迹。
第二次发生在九年前,死的是一个外地人。
这两起事件至今都是无头悬案,镇子上的人都说这是得罪了娘娘,才被降罚。
“具体是怎么得罪了娘娘,老板也不知道。”苏烬慢条斯理喝完了最后一口鱼粥,“不过我想,这三次事件里应该会有一些相似点。”
江迟迟也认可苏烬想想法,安排了行动计划:虞念慈和游宋找镇子上的老人打听三次受害者的具体情况,她和苏烬去卫生院找何慧珠了解昨晚发生了什么。
知道游宋和苏烬合不来,她特意将两人分开。
荷花镇的卫生院设施简单,并没有看疑难杂症的条件,来看病的大多是些小病小痛的老人家。
浑身是血的何慧珠被送来时,小小的卫生院人仰马翻。
江迟迟随便一打听,就问到何慧珠正在三楼抢救室进行抢救。
医院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抢救室位于花地砖走廊的尽头。
“人送到你们医院还是好的!怎么就不行了?赔钱!”尖利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当江迟迟和苏烬赶到时,一对夫妇正扒着盖白布的病床,对着医生大吼大叫。
“叔,做人要讲道理,送过来的时候都没有自主呼吸了,咱们镇子的医疗条件......”
“什么不行!送来的时候明明还有气,就是你们把我女儿治死了!”
荒诞一幕仍在继续。
江迟迟恍惚间听见了“叮铃”一声,似有似无的阴冷从她身边经过。
她并拢两指在眉心一抹,再睁眼时,走廊里缠绕着以灰白居多的丝线。
一高一矮的身影手持引魂铃,正往走廊尽头的病床走去。
病床被医生态度强硬地推走,夫妇俩不依不饶跟在后面,大着嗓门非要医院给个说法。
他们径直从那一高一矮的身影中穿过。
走廊尽头呆呆站着一个样貌有几分娇俏的年轻女孩。
“何慧珠刚离世,她应该还保有记忆,我们可以尝试和她交流一下。”江迟迟说着,快步往走廊尽头奔去。
缚魂绳眼看着就要套到何慧珠身上,两人狂奔至走廊尽头,苏烬率先开口:“两位鬼差辛苦了,我们有事想问问她,能耽误两位一点时间吗?”
高个子鬼差表情客气,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抱歉,地府有时间考核,我们赶着回去打卡。”
矮个子鬼差:“你们要是有急事,不如跟我们走一趟,走完拘魂流程就可以问了。”
江迟迟见何慧珠的神情渐渐呆滞,在心里疯狂输出,她最恨南阴鬼蜮这见鬼的管理方式,一板一眼按流程来,等走完流程何慧珠都要把生前的事给忘光了!
她朝苏烬使了个眼色,无声做了个口型:抢。
苏烬有些惊讶,没想到新组长这么虎,随后微微一笑,干脆利落点了头。
他抽出桃木剑,上前一步拦住何慧珠身前,嘴上仍在说客套话。
江迟迟飞快将何慧珠的鬼魂暂时收入锁魂瓶,反手拽了一把苏烬,“快跑!”
逃生通道的楼道内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
引魂铃如追命般在身后响起,大雾在楼道中弥漫。江迟迟手持灵符向前一甩,大雾缓慢往旁边散开。
“你们是要和南鬼域公然作对吗!”身后的高个子鬼差气急败坏,缚魂绳笔直往前一甩,朝两人精准落去。
这东西活人沾上魂魄离体,少说要大病一场。
“得罪了,但我们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问问这个死者!”
江迟迟反应极快把苏烬往旁边一推,缚魂绳擦着她的手臂落下。
胳膊顿时变得刺痛麻木,锁魂瓶险些掉在地上。
眼前出现隐隐的绿光,是逃生通道出口的指引牌。
沉重的玄铁链不由分说甩出,刺骨寒意沉沉往江迟迟后背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