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2 / 2)

落锁声后,死牢又是无边的寂静。

“想复仇吗,陆轻衣?”不知谁她耳边呓语。

陆轻衣无动于衷,但那唇边漾起的弧度却在暗示:继续说。

自我了断?她死,要全天下与落稽山陪葬!

伤口逸出的一缕黑气悄然染入无相灯,邪灵蛊惑她道:“用你的命与我结契吧,召唤三千阴兵毁了昆吾剑冢封印,杀光天下人。”

“闯剑冢需要什么?”

“江雪鸿的仙元。”

鲜血凝成的花朵争奇斗艳,时而凝聚成片,时而支离破碎。倒影落在红瞳之中,好像浓墨晕染的悲欢离合,无喜无悲的平静渐渐翻转为充满恨意的癫狂:“好。”

另一份以妖血炼就的云雨蛊,就当做江雪鸿送她忘川水的回礼吧。

*

前尘往事停顿在最后一个休止符之前,云衣迎着晨光缓缓睁眼,先是看到一片模糊的黑白,逐渐清晰有颜色起来——却是血的颜色。

不是梦中陆轻衣的血,而是眼前江雪鸿温热、流动的血。

他还保持着昨晚拥她入眠的姿势,血顺着脊背纵流下去,把被单枕头洇红了一大片。一绺一绺的长发也被血黏在了一起,辨不出原本的雾蓝色泽。

云衣吓得一个激灵爬起:“江雪鸿!”

对方没有一句应答,已然是昏迷状态。

她恨之入骨却无法报复的人,怎么可能会命悬一线呢?

云衣不管不顾扒开江雪鸿的衣衫,看见脊背上那深可见骨的划伤,头一次感受到类似惊惶的情绪。

过了一夜,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趋势。

江雪鸿不是天生道骨吗?为何伤势还会恢复得如此缓慢?难道心魔还会影响元虚道骨发挥作用?

云衣只会杀人,不会救人,把三件秘宝依次铺开也无法让血流止住。昨日的药还剩下些许,她只得胡乱点了几个xue位,撕开裙摆勉强先替他临时包扎起来。

局势才刚有所好转,背后地面忽而传来熟悉的裂动声。片刻后,田家泥土松松落下,地面陷下不太规则的圆形,从里面露出一个傻气十足的脑袋。

妄越冲她招呼道:“道君夫人,好久不见。”

云衣只当他又是来绑架自己的,毫不犹豫拔出床侧的寄雪剑:“谁雇佣你来的?”

瞥见江雪鸿半死不活的模样,妄越莫名添了底气:“宋氏商会的主人宋鉴公子知道吗?他是我的新老板。”

云衣一愣:司镜怎么联系到他的?

“上回的十万两真难赚,差点把小命赔出去。”妄越一步跃入室内,抖落身上尘土,“还是宋公子的钱好赚,不仅先给钱后做事,还帮我疗伤,顺道把江雪鸿干趴下了。”

他在周遭到处打量,云衣莫名想起江雪鸿曾说过的那句“蝼蛄味臭”,收起剑,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司……宋鉴派你带我走的?”

“那是当然,”妄越点头,“江雪鸿这副模样,外头的结界居然还是闯不进来,只能从地道土遁了。”

见云衣还呆呆站着,他立刻催促起来:“你动作快点,等他醒了咱们俩都跑不了。”

云衣收起寄雪剑,不自主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江雪鸿。

他的伤势耽误不得,可逃跑的机会也耽误不得。

见云衣左顾右盼,上回跟他走利索得很,这回反倒缩手缩脚起来。妄越嫌弃不已:“天生道骨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没上去补刀是怕吓着你,宋公子说你受困才让我出来救你,难不成,你其实舍不得你夫君?”

舍不得。

她怎么会舍不得江雪鸿呢?

云衣低头看着自己鲜红的手,耳边似还回荡着入梦前的一声声“云衣”。若不是她设计,江雪鸿本不必受这么重的伤。何况在入梦咒作用下,她清楚地看到了前世江雪鸿的隐忍、挣扎、无奈。

若放在昨日,她肯定会毫不犹豫脱身,可现在,她在动摇。

床上侧躺的青年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命门尽数暴露眼前,似在暗示着他对枕边人的全无防备。而她昨晚能睡熟,说明她对江雪鸿其实真的没什么戒心。

云衣拿了江雪鸿的三件秘宝,无数灵力,而他从她这里撷取的,只有一张白绫丝帕。

欠她的情债,他已被心魔折磨两百年。

欠她的一条命,一定也要他还上吗?

不想杀他便现在走吧,趁着江雪鸿重伤,追不上她的。

思绪被妄越打断:“抓紧时间,就算你是个娘们也利索点。”

他取出一枚刻有宋氏商会标识的铭牌,其上施有能够藏匿行踪的法诀:“想清楚,留下来救你的男人,还是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