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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她杀,阴影不散(1 / 2)

自杀她杀,阴影不散

韩邪所攻城池为洛河,于大平北境之处,粮食丰盛,禽兽繁多。

七月十二日,韩邪南下,洛河踏入了韩邪三十万大军。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洛河被洗劫一空,满城被屠。

后一连五日,韩邪之兵突袭周边别城,他们所到之处,皆为空城。

数日之间,韩邪攻破北境十城,十城各留三万兵马。

北境满城哀鸣时,十万大军踏尘而来。

萧青分十万兵马于五队,各两万兵马一路。

他于营地指下行战路线,“我往无海,蒙归去束地,邓先往藏息,王田去关门,陆平安往燕和。这五城互相间隔,夺回后,韩邪骑兵无补给必然退。到那时,修季定弃城聚兵马。我们就在五城以北汇合,齐攻修季。”

众将领军令,在营地分列。

别时,萧青对四将道,“切记速战速决,穷寇莫追。不要与他们纠缠,中了埋伏。待夺回城池,我们再汇聚。”

五路兵马散开。

韩邪所经之地,尸首遍野。头一回历经战事的兵将,哀默不已。

将士一路北去,所见皆是冰霜寒地,思乡情切深藏于心。

而在南边的旬安城,吏府的监牢里同样如寒天冻地。

牢内无日月之光,难算时日。依着几顿饭食算着日子,苍婧总觉日子过得比她想象中久了许多。

吏府的监牢也渐渐显出它的可怕。

即便夏日都是遍地阴冷,而苍婧很怕冷。那破了的棉被她都不嫌弃了,盖在了身上,“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入了吏府的人都挡不了几天。”

苍婧冷得瑟瑟发抖。

平日锦衣玉食,过惯了舒坦日子的人,一到这样的贫寒之地,能挨多得了多久?苍婧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这回就想着,这辈子她都不要再进牢了。

“凡入此牢者,皆为王孙贵族、朝廷重臣。此牢重石所造,防有人劫狱逃脱,当然冷得很,”章子英把他那床被子扔给了苍婧,“论小人,我见得没你多。但人间疾苦你只知其一,吏府的监牢可比一些地方强多了。”

就着监牢的门,苍婧伸手去够地上的被子。一床破棉被在身,还要去求另一床破棉被,窘迫至此,苍婧以往可想不得。

人间疾苦是什么?苍婧只能想到现在最苦。毕竟高高在上的人,只见过奢靡的极致,未知疾苦的极致。

苍婧已经觉得难挨了,章子英在这里倒能乐哉,他还不觉冷,坐在地上翘着二郎腿。

苍婧有点佩服他。

“往日你和父皇吵嘴,被贬多回,你是不是去了很多劳苦地?”

苍婧够到了被子,不管脏不脏就盖身上了。

“你父皇喜欢把我搁苍蝇都下不了蛋的地方,没过多久又给我召回来。他这个人就是死心眼。他不用我,不就好了。”章子英打了哈欠,就跟在田地里那样自在。

苍婧捂了捂嘴,有些反胃,只因章子英打的比方太恶心了,“你不也是死心眼,非和他吵。”

“我那时不知服软,你别学我。”章子英警告道。

对于这种警告,苍婧听了太多次了,她之心依然不动摇,“你也没服软,不然能待在这儿吗?”

“你跟我不一样,我是一个人,你那里一堆人,”章子英暗示着,还一指一指给她数起来,两只手被他数完了还不够,“你看看,这么多人,以后还有孩子,人就更多了。你和大将军还得再生几个吧,你不服软行吗?”

苍婧微转了身,不想露出什么异样,“你老让我服软干什么?”

“我是担心!担心啊。”

“你有心担,怎么不想办法脱身?”苍婧只知一个服软,就是把被子紧裹了身,破棉花如今算是个好物。

“我现在想有什么用?李合的招数还没用完。”

苍婧稍稍侧了身,虽看不清章子英的脸,但他一副悠然自得,苍婧就觉不寻常,“子英叔伯到底还藏了什么手段。”

苍婧没有得到回应,那章子英竟然当场打起呼噜了。

他倒头就睡,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然苍婧却有几分累了。一连几日下来,寒冷难顾,只有疲惫,便靠着门眯上片刻。

这一睡不知何时,吏府牢内又有一盏明灯起,晃了眼睛。

苍婧睡得轻,很快就被灯惊醒。

来者是严秉之。

“长公主,朝堂问审了。”

苍婧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严秉之打开了牢门,白色的绷带缠在他右掌,无比醒目。

苍婧一眼就看到,“严吏长为何受伤了?”

“没什么,只是记不了东西了。”严秉之笔直地走着,活像个木桩。

今日的朝堂已非昨日。苍婧踏入时,视野所及已有清净。这里除去了很多杂碎,这里有许多章子英所荐有为之士。

初见贤士,一身囚服,苍婧多少觉得丢脸。但且无妨,在这朝堂,她还是觉得挺自在。

是李合难做人。没了一帮狗腿子,李合只能亲自上请,言之恳切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长公主不仅人命在身,还与丞相同谋,不知有什么阴谋。”

李合急切,苍婧却是慢吞吞地行礼,行罢礼才道,“舅父先别急,吏府的案录陛下还没阅呢。”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苍婧显然感觉李合看她比庶民不如,才趾高气扬。

一身囚服在身的长公主,没了那些金银物,看起来就显得软弱不堪。李合站在了高处,就迫不及待要把她踩死。

严秉之带伤呈交了案录。苍祝一阅,先看了眼严秉之,又望向苍婧。

李合背手在后,虽不耐烦,但仍故作镇定,“怎么了,难道严吏长查到长公主的祸事了?”

“案录记,奶娘名胡亭,家住乐阳瑞家村。与太后同村。”苍祝念道。

李合脸色一变,“什么瑞家村?”

“瑞家村舅父不知吗?本宫的奶娘是太后亲自挑选,她说与太后是同村人。”苍婧接着道。

胸有成竹,成竹却散。李合心中猜测,莫不是又上了苍婧的当?

“难道长公主杀奶娘,还是因为太后?”李合试探道。

苍婧一笑,眸中无光而深险,“本宫杀她,当然是为了太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合已是心慌。

“因为她说,本宫非先帝之女。”苍婧扬声道。

此言一处,满朝皆惊。

“长公主非先帝之女?这怎么可能。”

“长公主与陛下眉眼相像。长公主若不是……那……”

那就是太后辱没皇族血脉的大罪。

堂间碎语纷纷,李合不堪容忍,怒道,“这是一派胡言,长公主当然是先帝之女!”

“是啊,可奶娘非说太后当年怀有身孕入宫。此等污蔑太后,污蔑皇族血脉之事,难道不该死吗?”苍婧笑问李合,明眸之下,早无和善。

李合毫无胜机,唯道,“她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那被抓出来的什么小厮,与诽谤太后之人同谋。舅父说说,这到底是谁与谁密谋已久?”苍婧又问。

李合自也答不出,一张脸苦透了。

苍婧笑容转为苦涩。回忆一旦被激起,就是深渊巨口,根本无法逃脱。

那一日,孙府的毒同样出现在胡亭的手里。

苍婧就在帘后,看着胡亭蹑手蹑脚地踏入,看着她拿着药粉犹犹豫豫。胡亭最终还是打开了药粉,拉开了被子。

被子里只有一叠枕头。胡亭微骇,身似死尸难动。

埋伏的家兵冲向了胡亭,周围宛若凝固。药粉洒落一地,白花花的若银屑。胡亭可以成功,如果苍婧睡着了。可苍婧只是在等她罢了。

“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宫?”苍婧拔出了她的匕首。她多想一刀就刺入。

那白衣青丝徐徐而来,手持短刃的女子早已恶愤填心。

胡亭发出嘶鸣般的忏悔,“公主,老奴逼不得已。”

“有什么逼不得已,”苍婧葱白的指甲硌着刀刃,“你要一次又一次背叛本宫!”

在陵城,胡亭就背叛了苍婧,做了一把划向她的利刃。从此苍婧身边不再留人侍奉。

在旬安,她再一次选择为她人办事。要她身死于孙府之毒。

胡亭索性闭上双目,似在等待匕首入膛,“公主聪慧至极,可想过我到底是谁?”

苍婧手腕左右摇晃,利刃寒光只入她眼中,“你随着太后一起入宫,还需要猜吗?”

奶娘布满皱纹的双颊增上了泪光,“她要我毁掉你,让你生不如死。”

便是那一句,让苍婧彻底失去理智。她的眼红透,她的心碎裂,她持着匕首走向胡亭,“太后为什么要毁掉我?”

记忆在那个时候开始模糊,因为那时候苍婧是失去理智的。当李温生为母亲的面容涌现时,苍婧的面目和李温一样狰狞。

李温的神情有多狠,苍婧就有多狠。过去的孽全部在骨子里,明明痛恨,可到最后爆发时,竟然在面目上都无比相像。那是禁锢在心底无法超脱的模样,是苍婧无数次看着李温而记下的面容。

她恨,却免不了与她一样。因为李温是母亲。

“孙府一案牵扯皇后,孙府中人又困公主府邸。让公主死于孙府之毒,实乃借刀杀人。公主身死,祸及章家,一石二鸟,太后稳赢。”胡亭道出了太后的谋算。

李温是母亲,却要毁掉苍婧。

那把悬着的匕首再也握不住。可那时,疯的那个不止是苍婧,还有胡亭。

苍婧根本分不清是她刺了下去,还是胡亭迎向了匕首。总之血溅出,重得压在苍婧的眼睫。

记忆里,那是一片红色的世间。

苍婧看到匕首刺入了胡亭的胸口,刺进了曾经哺育过苍婧的地方。

血染之时,胡亭却一下把苍婧抱住,让匕首扎得更深。她摸着苍婧的后脑勺,她的手无比轻柔,如同安抚着战栗的孩子。

苍婧挣不开胡亭,她死死抱着苍婧,“孩子,我喂大了你,我也舍不得害你。可我全家都在太后手里,她的心太狠了。她要你永远在陵城,和你的孩子生不如死。可你回来了,那么你要的,她都不想你得到。”

白色的衣裙渲开出浓烈的红晕,血的温度还比苍婧体温高。胡亭抱着她,让匕首再次深入心脏。

苍婧的手还握着刀刃。稍温的血液覆盖住她的肌肤,一道道铭心刻骨的疼从身体里崩裂开来,扭曲着、毁灭着一个人的神智。

苍婧发出一阵嘶吼,“为什么!”

那一阵更像是孩子无助的啼哭。她在问太后为何如此?奶娘为何如此?

而胡亭凑到苍婧耳旁轻喃一句。

她告诉了苍婧答案,只告诉她一人。

耳边轻语细声,却如利箭锥心刻骨。苍婧从小都在寻找一个答案,为什么生身母亲一定要毁掉她,让她生不如死。那个时候,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苍婧眼中失去了所有的光亮,红色遮盖了她的视线。她的背脊赫然一弯。

苍婧记不清是她最后把刀推入了胡亭的心口,还是胡亭用尽全力抱紧她。

她只记得胡亭的手依然轻柔温暖,摸着她的头说,“孩子,我教你,你听好了。尸体扔到荒郊野外,就会被狼吃干净。太后找不到我的尸体,就不能利用我害你。”

再后来,苍婧记不清了。

胡亭也许说过一句,“我解脱了。”

又或许是苍婧自己说的,“我解脱了。”

记忆已经彻底混乱。

过后却是清晰,苍婧将短刃拔出了胡亭的心口。

僵硬的身体随着一阵气绝而倒下。在孤月的光辉下,苍婧满身是血,双眸里的血随泪冲尽。

是苍婧杀了胡亭,还是胡亭选择了自杀?

苍婧不知道。

在她的脑海里,只有眼泪和红色填补住那段空缺。但苍婧认为是她杀了胡亭。她不差这一个。她还听了胡亭的话,让她尸骨无存。

刺入胡亭心口的匕首,好像又再度扎进了苍婧的胸膛,从心脏迸出的痛使她久久不得喘息。

就在此时,苍婧听到李合的认输,“陛下,是这太守不分是非黑白。臣为太守愚弄。”

李合把罪推给了职责卑微,于案事第一线的太守,他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