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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怪病,木头开花(1 / 2)

怪人怪病,木头开花

中秋佳节日,军营亦有假,那老军医在今日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萧青只知他常在旬安最穷困的地方给人看病诊脉。至于他在何处看病,只有陆平安知道。

陆平安听说长公主府的人都在萧青那儿,一个激灵就要去换衣服。

“我去见红素姑娘。”

萧青迟疑半刻,“如果没跑出去玩的话,应该在。”

“什么应该不应该,中秋节一对对的,她这种只和人称兄道弟的姑娘能找谁玩儿。”陆平安挑了一身红衣,带着萧青出了门。

他们到了旬安城里最偏僻的村落,那村落里有一个简陋的棚。

头发半白,鬓髯不修的老头正躺在里头。他袖子裤腿都卷起一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啃着西瓜。西瓜的汁水滴得满地都是。

陆平安扬手就挥着,“老头,赶紧跟我们走一趟。”

然那老头躺了下去。

不一会儿那两人就到了眼前。

老头又以蒲扇遮了脸,开始打呼。

“你别装了,起来给人看病了。”陆平安拉了拉他,他也不动。

萧青作揖行礼,“傅军医,我们是来请你看病的。”

老头挥了挥扇,不作声。

陆平安拉不起他,踢了踢他的躺椅,“傅司命,你说自己是人间司命,专救人命。怎么有病不看?”

躺椅摇了摇,傅司命也乐得自在,“我命里带凶,容易和贵人冲撞。”

萧青又作了一揖,“傅军医既然知道看谁,那还请随我去。”

傅司命不受此礼,侧了身一睡。

“你个臭老头,那赶紧跟我们走。”陆平安拉起傅司命。

傅司命不肯动身,几次甩了手躺下,“我不去。”

萧青心急问,“为什么?”

“对啊,长公主的病你干嘛不去看,”陆平安又把他拉了起来。眼看傅司命就不动,掰了他身边一半的西瓜,也啃了起来,“难道你这么大岁数,还怕被女人看。”

陆平安一口一个西瓜子,对准了傅司命周围吐着,好几个都弹在了傅司命脸上。

傅司命一把蒲扇遮脸,甚觉烦,又翻身避开。

陆平安就绕到他身前。西瓜子一会儿一个,傅司命受不了了,一屁股坐起,“哎呀,你烦死了,我就看过糙老爷们的病,女人的病不会看。”

“骗谁呢,女人生孩子坐月子,你都治过。”陆平安使力把傅司命从躺椅下拽出。

傅司命不住和陆平安拉扯,“你懂什么。大将军那位是皇家的人,她有侍医。”

这话罢,傅司命的另一胳膊被萧青拉住了。

“侍医给她开的药太多了,她连饭都吃不下了。”

傅司命短瞬犹豫,“那……那皇家的人和我相冲。”

“臭老头,你老说身子骨比年轻人硬朗,无牵无挂,怕什么相冲。”陆平安怒瞪着他。

“傅军医,婧儿的病要紧,我只好得罪了。”萧青对陆平安一使眼色,二人立刻架起了傅司命。把他架出了棚。

“你们干什么,不带你们这样对老人家的!”

“医者父母心,老人家你行医,有患不治,也说不过去。”萧青为了苍婧,还是做了一回无赖。

烈阳在下午已经褪去不少,一个垂死病中的人被赵蔓芝拖了进来。

他就像一个空空的躯壳被赵蔓芝拖着,一进门就倒在席间。往日神气十足的吏府吏长,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双目无神。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苍婧都认不出严秉之了。

“他替我办完事回去后就这样了。而且都这样了,陛下还不准他辞官。他的病就一天比一天厉害。”赵蔓芝边说边拍着严秉之的脸,严秉之一点都没反应。

这可不是病入膏肓吗?

苍婧看看那可怜人,“陛下不是找了侍医给你看吗?侍医怎么说?”

“他说我……”严秉之一字一顿,断断续续。

就在此时,又有一声,“长公主,下官来请脉了。”

黄侍医又来了。

苍婧不想又被开一堆药,就道,“来的正好,你先给他看看,他快死了。”

黄侍医惊而赶来,见得是严秉之,急是退了好几步。严秉之见了他,一下就要哭了,“就是他,他说我无药可治。”

黄侍医手握诊帕,汗流浃背,“严吏长,你这毛病谁也治不好啊。”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陛下,带着侍医一起,陛下准会批你辞呈。”赵蔓芝拽起严秉之。

黄侍医却立刻阻止,“没有侍医能治他的病。他……他不是病。”

“不是病?”赵蔓芝松开了严秉之,一把短刃架在了黄侍医的脖子上,“一会儿是病,一会儿不是病,你到底会不会看。还有,长公主的药越开越多,你要吃死她呀。”

“长公主那是调养身体,当然要吃补药。严吏长那是……”黄侍医不知怎么说才好,外头就传来一阵吵闹。

正是萧青和陆平安来了。一个鬓髯半白的老头被他们架着,那老头还穿着农田里干活的衣裳,身子骨却是健壮,中气十足地喊着,“都到府邸了,你们还架着我干什么。”

“老头,你这么能闹,简直能活一百二十岁。”陆平安擡了一手,把傅司命送进了门槛。

双脚落地,那傅司命眼中就入了一身锦衣的皇家侍医。

他踏入堂内,直朝那侍医而去,“就是你这个庸医给她治的?”

一乡野村夫忽然指责,黄侍医顿然有气,“你说谁是庸医。”

“我都不用看你那药方,定是一堆补气血,温热的药,”傅司命说完,就伸出两指要搭脉,然手停悬却未落下,“给皇家人诊脉有规矩吗?”

萧青双眼一凝,“你还知道有规矩?”

“胡说,我知道什么规矩。”他四处张望,又朝黄侍医走去。那侍医不知所然,手中诊帕就被夺去。

那绢被傅司命盖在了苍婧腕部,正正好好,不偏不倚。

苍婧饶有深意地一望萧青,萧青悄悄问陆平安,“这个司命你真的是从大街上捡来的?”

“那可不是,他看病不要钱。”陆平安道。

“不要钱的,都是最贵的。”萧青道。

那军医把了半会儿脉,眉眼一皱,气沉声重,“补得太过了。”

“什么叫补得太过了,这都没补到位,药效不够,还得再加。”

“她寒滞多年,不化她饮下的温补之物。”傅司命与黄侍医对面一看,鬓髯都气得竖起来。

黄侍医气至发抖,“你…….你不让长公主吃药,万一到时候不好呢。”

傅司命正眼不瞧黄侍医,“万一万一,你们这些宫里面的侍医就爱盯着补,不敢得罪娇贵的身子。可你以温热之药大补,她脾胃难化,只会积聚在体内。这些药撑了她一肚子,她当然吃不下饭。”

黄侍医不认自己有过,执着道,“长公主,他是个粗人,不能医你,你身娇肉贵必须用补。”

傅司命又是一个冷眼,“到宫里谋生的侍医,就爱用药吊着人。药过度,扰乱五脏六腑运行。人之根本,在于人本身,而不是靠吃药。”

医者争辩,各说各理,一时间便是这二人怒目圆睁。

“你懂什么,药到一定境界,必可创奇迹,改变人的根本。”黄侍医本是挺平和的一人,此刻争辩寸土不让,声音都冒得尖了。

傅司命看这侍医犟,也懒再争执,“你们这些痴迷用药炼药者,最受皇家重用。我不与你争。长公主自己选吧。”

医学之理苍婧不懂,苍婧就听进了老军医说不用吃药。

“黄侍医,你这药我实在吃不下了。”

黄侍医被苍婧回绝,也不好说什么,“那就依长公主。”随后就拜别回宫,这番丢了颜面,出府的时候都失魂落魄。

傅司命惊愕十分,“长公主倒是与他们不同。”

“他们是指谁?”

傅司命看苍婧似有揣测,冒出些许汗来,“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也只是好奇。”苍婧并未再追问。

傅司命立刻重拾医者风范,“总之,先吃上饭。等恢复到平时的饭量,然后多走动走动。但不要过猛,也就身子微微暖热即刻。人之气血自有运行之规律,用药就坏了这规律。长公主还年轻,不必急于求成,就按我说的做,假以时日,气血自会恢复运行。至于体内寒滞,根治确实很难,惟愿天怜。”

惟愿天怜,傅司命已是说得委婉。医者有怜,且窥一眼她之神色。

她倒是坦然自在了,惬意小跑,掰了口打包回来的红豆糕。就似小孩舔了几口糖,笑得别样开心。

傅司命见此心性,有些担忧,“长公主体寒,吃食还得注意。”

傅司命正欲叮嘱,反被萧青拉到身旁,“她现在就惦记着不吃药了。你与我说,我记着。”

苍婧凑了个身过来,装扮得娴淑的长公主,又多了几分活泼俏皮,“我可以听着。”她俏皮之余,甚是精明。

萧青一眼看穿,“爱吃什么记什么,对不对。”

苍婧理所应当地道,“不爱吃的,又怎么会吃呢。”

“行,我给你记你爱吃的。”

傅司命夹在中间很是为难,经不住浓情蜜意都往他这儿跑,“你们两个能不能照顾下我这个老年人,我牙口不好,很容易牙痛。”

傅司命忍着牙痛嘱咐着吃食,堂内突然一声惊喊,“不对,既然不用黄侍医了,那我还要不要管大将军别闹腾长公主了。”

一瞬间静寂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着小眼,僵持许久。

“你们都好奇怪。”赵蔓芝扫视一圈。

苍婧甚想堵了赵蔓芝的嘴,却见萧青拉过傅司命到一旁。

他不会真去问了吧?

萧青与傅司命在一旁窃窃私语,苍婧像螃蟹似的,横着走了过去以身一挡,这般掩耳盗铃,不知是给了谁难堪。

陆平安悄悄走到赵蔓芝身后,挡着脸道轻声道,“姑娘家,以后不要问这种问题。”

旁人看赵蔓芝尴尬,她看旁人古怪。她就一心盯着军医。

看傅司命和萧青说的差不多了,便不顾什么礼数,就奔去拽过了军医。依稀听的什么莫贪二字,未做多想,就把军医拉到严秉之面前,“军医,你看看他到底什么病。”

傅司命一把脉,冷脸道,“没病。”

严秉之满脸不信,“不可能,我现在连笔都提不了,笔录都记不了。”

“那你得问问自己,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

傅司命一问,严秉之就不自觉看了眼赵蔓芝。

傅司命抓着严秉之的手腕,“看,你的病症来了吧。”

严秉之慌忙缩回了手,一下像没了病,急忙坐起,“我……我……”

“你什么你,你不是好了?”赵蔓芝看不懂了。

严秉之不敢说,红着脸跑出了府邸。

“你跑什么呀。”赵蔓芝追了出去,这一追又伤了一个人的心。

陆平安如个散架木偶找了个座僵僵躺下,“老头,快来给我把把脉,我感觉天昏地暗,时日无多。”

傅司命头都疼了,“你们这里怪人怪病这么多,我一个老人家看得过来吗?”

陆平安倒一身红衣,半点喜庆没蹭到,脸色之苦都快赶上办丧了,“小爷我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