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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还很疼,这橘子好甜(1 / 2)

父亲还很疼,这橘子好甜

从萧青回到家的那一刻,停留在一个多月前的记忆全部涌来。每一处的摆设,府里的花枝,淡淡的香薰,温暖的阳光,都是他与苍婧在一起的见证。

只有从生死边缘走过,才知道这些平凡日子是何其珍贵。

岁月平缓,复祝往昔,支离破碎的心魂再度重聚,已是别样人间。

苍婧就在他身边,程襄也在他身边。他无比眷顾此时的安宁,疼痛也无法阻止他。他一手搂了搂苍婧,一手搂了搂程襄。

萧青说,“回家了。”他笑中又带了泪。

“父亲还很疼吗?”这是程襄第一回见萧青这么柔柔弱弱。

“疼。”

那个什么也不怕,也要和他母亲在一起的师傅,那个杀敌四方的大将军竟然落泪了。

程襄的脑袋瓜里只能想到掉眼泪是因为疼。毕竟老军医都害怕父亲撑不住疼,吃止疼药。

程襄不知那是什么做的药,只见过黄侍医的药方上有两个字,叫麻贲。

服过软的大将军一点坚强不再,搂着他的夫人和儿子,皱眉说,“不仅刮药粉疼,敷药粉也是人间炼狱。老头那药粉冰凉彻骨,直入伤口,一阵阵的凉痛。”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这些程襄自小听到的话,在他这位父亲身上都不存在了。

可他的母亲一点没有在意,擦了擦父亲的眼角,“你再忍忍,军医与我说过,醒来了,七天伤口就会好的。”

人总有柔软处,战场归来的人,低头一碰苍婧的额。

程襄仰头看着,他的父亲依着他母亲显得赖皮。

程襄还多有怀疑,带着大军横扫阿迪勒的大将军,怎会如此柔弱了?

他母亲就在父亲的柔目下,还有几分傻相。

这些事程襄见惯了,不如陆平安那些将军将士知道脸红。

他还见着父亲揉了揉母亲的肩,“婧儿,你去休息吧。”

他母亲不太想去睡,“可是你还得换药,你又记不住,我睡着了,你怎么办。”

程襄拍着胸脯道,“母亲,父亲记不住,我记住了啊。”

“那我就睡一会儿,你记得叫醒我。”苍婧还小有谨慎,叮嘱着程襄。

后来萧青没有让程襄叫醒她。

“她肯定把自己累得头疼胸闷。今天都回家了,你母亲总算可以把所有的忧心忧虑都抛诸脑后了。”

所以,那个说着只睡一会儿的人,睡了整整一天。

而那个什么也记不住的父亲,他自己一个人换药吃药,记得可清楚了。

程襄抓住了他父亲这把柄,双手拖着下巴,小眼微微一敛,有几分他母亲看穿了世事的架势,“父亲不是说记不住吗?”

他父亲反是一笑,“你母亲都记得住,我会记不住吗?”

要说他母亲事事聪明,就是对这些寻常事糊涂得很,平日都是这个父亲给她提醒着照看着。他还当是父亲太疼了,所以没脑子记了。

“父亲在骗母亲!”程襄知道,骗人那是不好。

可他父亲不认这是骗,“这叫服软。”

“服软不丢脸吗?韩将军上个月和他夫人吵架,都吵到军营里了。他夫人拿着大刀挥向他,他怕极了,可就是不肯服软,在军营里住到现在。他说男人向女人服软,多丢脸,他要争口气。”

韩将军这口气争了一个月,程襄觉得铁定是天大的事。

他父亲却说,“我不争口气,我舍不得你母亲,她让我知道怕死。”

程襄两眼转着,对大人的事更加迷惑不已。他父亲说着要一个人养伤,却还是随着母亲回府静养,还骗他母亲记不住这记不住那,竟然是因为怕死吗?

“可母亲守着父亲的时候,一点也不怕死。”

程襄念起了苍婧在萧青昏睡时说的那些傻话,做的那些傻事,还有拿着匕首冲向前来刺杀的人。

“母亲那时候像一个将士,她捂着我的眼睛,手在发抖。”

萧青听了,傻傻地盯着程襄身后一棵大树绿枝。程襄不知树有什么好看的,可他父亲看着那棵树动容无比。

萧青就是在想,原是时日飞逝,苍婧已从梅开等到春时。

归家后的第一日无比平静。次日清晨,阳光明媚照在了庭间。

一把躺椅懒懒散散地在庭间,萧青半躺其中,身上盖了层厚衣,身侧还置了一方几案。

庭间与往日不同,搭了个棚子,八材正在种一种新的花,把它的藤蔓挂上去。

八材说,“这是阿竹那小丫头弄来的。她家乡有这花,叫上树龙,藤蔓蹭蹭得往上长,跟龙爬树一样。等到夏天开花的时候,可漂亮了,花香四溢,花团满枝。我寻思搭个棚子,让长公主、大将军还有小君侯在这里纳凉。”

“你真是操心。”苍婧给八材留了口茶。

八材忙活完收起了梯子,喝了茶,看着庭间三人,笑道,“操心算什么,一家团聚就值了。”

是啊,已经一家团聚了。对一些将士而言,家却是天人永隔。能够再度归家,是世间多好的事。

程襄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抚了抚,他才发觉他父亲又在看那棵树了。

“婧儿,今日的太阳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温暖的太阳了。”

苍婧也同望那棵大树,“是啊,也是我见过最温暖的太阳。”

程襄掐指算着,“已经到了立春时,阳光当然比冬天暖啊。”

程襄不知,是暖阳在家,又有家人相伴,方显温暖。

树叶摇曳,偶起香风,有一好看的丫头突然端茶过来,打断了他们。

那丫头的香粉味传来,这香味比他母亲身上的浓些。程襄闻不惯,擦了擦鼻子。

“大将军归来,我们都甚是高兴,阿竹为将军备了补茶。”

萧青只望着绿枝,还没注意到来者。

苍婧觉得那茶闻着苦嗖嗖的,就翻开茶壶一看,里头泡着尽是些补品,“军医说了不可大补,这茶今日不能喝。”

“对,军医说要继续抹药,血水尽时,则上金创药。少食多餐,不宜过补过饱,先以米粥饮之,等伤口彻底收了,则可正常饭食。”程襄把老军医的话都记了下来,搬了出来。

一对母子多少行止酷似,连说得类似,那自称阿竹的姑娘立刻委屈不已,拿着茶走了。

程襄看着那丫头的影子,问道,“阿竹是谁,怎么一会儿种花,一会儿泡茶的。”

“阿竹是……”苍婧本想说那是八材找来端茶的丫头,已经很久了。

但又听萧青果断对程襄道,“不认识,新来的。”

“父亲一去许久,都有新来的丫头了。”程襄掰着指头算着,想给他母亲算算,她都等了多少时候。

也不知他母亲为何突然扶额一叹。

程襄掰着掰着,他数不清了,又听到一声唤,“你们回来了!”

那个很久不回来的红素姐姐朝他们奔来,身后是她那个即将相嫁的夫君。

苍婧见新人来,招呼着他们吃案上的瓜果。

赵蔓芝立刻拿了个橘子,看橘子橙红橙红的,不禁问,“这橘子酸口吗?”

严秉之把橘子放在掌心端详,“皮发红,蒂凹陷,一看就是甜口。”

萧青闻之诧异,“婧儿不是从来爱酸口的吗?”

赵蔓芝搓了搓橘子,把橘香都搓了出来,“肯定大将军喜欢吃甜口的,所以公主姐姐特意多买了些等你回来。”

苍婧剥开了橘子,“他现在没这口福,你们吃,不必省给他。”

程襄剥了个橘子尝了一瓣,见没口福的父亲给母亲口中塞了一瓤。他们相望一时,竟比橘子甜蜜蜜,甜得他都呛到了。

苍婧擦了擦程襄嘴角,“你吃那么急干嘛。”

“是这橘子好甜。”程襄道。

比这橘子甜的还不止他父亲母亲,还有红素姐姐和她未婚的夫君。

那个严太守严谨极了,撕着橘子上的白丝,等撕得光光的,才喂给了红素姐姐。

红素姐姐有另一个名字,叫赵蔓芝。程襄不是很习惯这个名字,他就习惯了红素这个名字。

赵蔓芝塞了满口的橘子,还没咽下就忙道,“既然人齐了,不如我们把婚事延几天,等大将军好了再办不迟。”

严秉之立刻应声道,“对,我夫人这样说就这样办,到时候还可以一起来喝喜酒!”

阳光晒得人暖洋洋,伤口酥酥麻麻的,引了些许痛。萧青却按耐不住几分笑,一笑就扯了疼,不住咳嗽几声,“好意我心领了,我虽喝不了酒,但喜宴还是可以去的。你们心意已决,就趁早吧,免得夜长梦多,留有遗憾。”

“对啊,别拖了,府内的红绸红缎都挂起来了,就等你们的好事了。萧青过几天行动应该自如了,到时候我们送了新娘出府,就来参加喜宴。”苍婧满心祝福着那即将来临的婚事。

程襄其他不懂,但他能感觉到父亲和母亲有遗憾,那便是他父亲未能早早地娶他母亲为妻。他看到他的父亲又凝望着那棵树,程襄回头一看,大树已经爆出了绿叶。

萧青就在想,原是时日飞逝,苍婧已从梅开等到春时。

“长公主,大将军,有贵客至。”随着官家的通报,一身皇袍徐徐而来,他身后随诸多侍人。

程襄本想叫舅舅,可是停了口。因着皇族辈分复杂,他时也搞不清楚,他母亲就告诉他,见人就按最亲的叫。但同时他母亲也说过,私下是这样,若场合不同,比如穿着宫中朝服时,就得按身份来叫。

所以这一时,程襄叫道,“陛下舅舅来了。”他叫差了嘴,捂住了嘴。

“襄儿,你这称谓倒是新鲜!”苍祝笑着前来。

庭间的严太守一下正襟危坐,脸色尴尬。

众人欲行礼时,程襄还担心他父亲行不了礼。

那已走至庭间的陛下舅舅伸手就阻之,“来大将军府皆是客,不必拘礼,”他瞟了严太守一眼,“这里倒是挺热闹,朕可是来得不巧。”

一声碎碎念传来,“确实不巧。”严秉之对赵蔓芝轻声说。

赵蔓芝悄悄挡了他,不知他这话苍祝听到没有。

好在,苍祝只走向了半躺在躺椅上的萧青,“归国之兵各行受封,大将军萧青之封,由朕亲自到府而宣。”

圣泉宫掌事官当场而宣,“大将军萧青征战韩邪,大获全胜,斩敌军首级,特封长平侯,立长平国,享食邑一万六千七百户。”

“陛下,此封……”

萧青正欲言时,苍祝就道,“莫要推辞,你该受此侯位。”

程襄看了看萧青,又看了看苍祝,他们都有点欲言又止,显得有点沉默。

程襄记得清楚,他这位父亲做师傅的时候,就从来不喜欢官职富贵这些身外之物。当了大将军,封赏要么分给将士,要么就充入了军饷。

所以舅舅这次不给金银珠宝,直接封侯了吗?而是直接给了他父亲他母亲一般的食邑了,就像大人们经常说的,门当户对了。

他们僵持中,还有些往事的暗流波动。苍祝眉头正凝,显得紧张。

苍婧一手搭在了萧青肩上。萧青总会因她的事,心眼小些。

狗监里的沈大志已经画不成狗了,被几个将士拉去江上画鱼了。他们把他脱了上衣,放在竹筏上,要他画满一百种鱼,才可以下来。

他在竹筏上赤着身画鱼,被人围着看直笑话。他的脸皮是用来做买卖,哄人开心的。可脸面已经彻底没有了,官也当不成了,风流公子已经不在了。

萧青说,即便这样他也不解气。因为她最难的时候,他不在。

“长平侯这个侯名会不会太张狂。”萧青因为苍婧,才开了口。

萧青明白,苍婧希望他不要和苍祝耍太多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