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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巳时正点,艳阳高照。

浅青色衣裙的姑娘家快步疾行,手里端着碟糕点,裙袂纷飞间,偶尔可见双未有纹路的同色绣鞋。

昭瓷神情相当严肃,有种奔赴战场的决然。越是前走,整张脸绷得愈发紧。

她停在房门前,擡手,又骤然放下,深吸口气,将早想好的台词又排演了一次:“早上好,我是昭瓷,我来给你送糕点的。”

屈起的指节反复前进和后缩。

半晌后,昭瓷放下手,神情飘忽,心想薛忱应当还没醒,那她晚些再来也不要紧吧?谷雨也说了,这个糕点不怕放。

“师妹!”

远远传来声热情的呼喊,靛青色长衫的男子冲她挥手。

昭瓷一惊,下意识地用身体遮住门把,她冲宋鸣冷漠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庞叔事在先,幻觉事在后,她现在很难对宋鸣燃起半分好感,颔首都是勉强应付同门的礼节。

宋鸣手抚下颌,像是家常客套般,不经意开口:“昨日魔潮来袭,有村民说,看见魔潮源头是薛师弟的房间。也幸好我了解薛师弟的为人,及时澄清,才没叫旁人误解他。”

昭瓷不懂他说这话的用意,冷淡应声:“薛忱他……”

“不过,之前确实有薛家人与魔物勾结的传闻。昨日确实有点巧了。”宋鸣蓦地打断,摇摇头,像是否决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薛师弟的身体才最重要。我瞧师妹你也来探望他,不若我们一起进去罢?”

昭瓷抿了下唇:“不要。”

昨日那般大动静,确实想不注意都难。尤其是她才将符纸贴好,碧霞村外,立刻有魔物来袭——是宋鸣组织大家抵御的。

按小说发展,这时候的宋鸣,应当实力低弱。

然而听谷雨讲,他随意使了几招,魔潮便退去,之后在碧霞村内、或是青云宗的同门间,都颇受追捧。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薛忱的双眸从昨日起就在红黑间反复横跳,还老咳血,似乎修为都有所倒退。

绝绝对对不能让宋鸣知道。

宋鸣依旧笑得彬彬有礼:“昭师妹,都是同门,我也很关心薛师弟的身体状况。我确认薛师弟身体无恙后立刻离开,绝不会打扰。”

恶意揣测别人确实不好,但昭瓷凭直觉,就是感觉宋鸣若是知道了,定要以此做文章,靠踩薛忱突出自己地位的卓越。

就像那日,杀了庞叔后,他总在碧霞村内明里暗里地指责她的天真,对比获得“以大局为重”的美名。

“薛忱他在休息,宋师兄你既然关心同门,就更不该在这时打扰。”昭瓷手置于身后,背抵门板,尽量语调平稳地说出方才想好的话。

“请回。”她面无表情强调。

察觉到宋鸣身侧手指微动,昭瓷浑身骤然紧绷,以为他要硬闯。

倏忽间,身后门轻缓打开。

昭瓷顺势后倒,又经验颇足地中途直起身体。

方才少年也许是在小憩,披着乌发,连衣袍也是松松垮垮的,愈发显得他身形修长。

他低垂乌睫,半遮半掩那颗泪痣,对视时,友好地冲她弯了弯眉眼。

绿与白的衣袖有刹那交叠。

薛忱平淡收回目光,望向宋鸣:“你看见了,我挺好。”

眼瞳是同旁人别无二致的漆黑。

宋鸣本想叫他在水月镜长老前暴露,见状,难以置信地缩瞳。

“我想和师弟你聊聊,有关上回……”宋鸣勉强笑着道,提起上次谈的封印魔渊之事。

薛忱将昭瓷往身后一扯,笑道:“没空。”

门就这么合上。

宋鸣愕然,很迅速地浮现抹愤懑的神情,却又不敢有所动作,只得灰溜溜离去。

里屋还是同上回一样空,只有桌面多了只小巧的稻草娃娃。

昨日她给的,作为耳铛的谢礼。

是正儿八经的稻草娃娃,不会乱叫的那种。

连填充的都是能安眠提□□贵草药。

“这种人,都不用对他礼貌。”薛忱的胳膊贴着她的胳膊,合门后,蹙着眉道,“礼貌是对该礼貌的人的。”

昭瓷点点头,默然半晌,又道:“我记住了。”

薛忱笑了一下:“你可以直接把他头拧掉的。”

昭瓷震惊,慌乱擡眸,暗想秘境外的长老该不会能听见这话吧。

“我懂你的意思。”昭瓷绞尽脑汁替他解释,“下次他要对我动手,我一定会还击的。”

她生怕薛忱又语出惊人,赶忙将手里的盘子递给他。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他,确认人没事,这才松口气,自信开口:“早上好,我是糕点……”

话语戛然而止。

昭瓷猛然闭嘴,恨不得擡手给自己两耳刮子。.

她在讲什么东西?上次发生这事,还是打电话点外卖的时候呢——真是好久远的记忆。

薛忱挑眉,没忍住,笑出了声。

昭瓷面无表情看着他。

【笑笑笑,很好笑吗——呜呜呜,确实很好笑,笑吧笑吧。】

【社恐人一年的能量已经在和宋鸣的对话中用完了。】

【都是宋鸣烦人,干嘛要打扰别人休息啊。】

薛忱强压上扬的唇角,从她手里接过碟子,岔开话题:“你是把这个拿给我的吗?”

昭瓷点点头:“谷雨拿来的,说是她娘亲做的。”

谷雨。宋鸣。

不管她的心里还是嘴里,都常跳出的名字——比他的名字经常多了。

薛忱静静盯着她良久,突然轻声道:“好奇怪。”

昭瓷没懂奇怪什么,等他往下说。

他却不再说了,笑着摇摇头:“没事。”

很奇怪,之前就是这样,他会莫名其妙地想要让昭瓷留在他身边。就锢在那,哪都不要去,谁都不要见。

是神魂契的原因吗?又或者是他体内,那股属于魔的劣根性在作祟。

“你在发呆吗?”昭瓷看他好一会儿,没忍住,好奇问道。

她好像第一次看见薛忱发呆。

“可能吧。”薛忱笑了笑,将问题抛回给她。

她离他有点儿远,又保持着分外礼貌的社交距离。

“昭瓷。”薛忱温声唤道,听见那困惑的“嗯?”之后,笑着道,“可以过来一下吗?近一点。”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比窗外树梢上飘过的云,重不了多少。

“喔,好的。”昭瓷这么说着,却没这么做。

她退后几步,像是在警惕着,右侧便是大敞的窗户,心里安静得诡异。

薛忱意外不明地笑了笑,神色晦暗不明。

想逃?来不及了,至少现在来不及了。

倏忽间,“啪”的一声,他错愕擡眸。

昭瓷飞速将窗户关实,拍拍手,蹦蹦跳跳站到他面前,等半晌没收到回应,出声提醒:“怎么了?”

【当病人的,就要有关窗的自觉啊。】

少女仰着脸,还在等他回话,瞳仁和发丝都是如出一辙的乌黑,在艳阳底下,流转着漂亮的、澄澈的光线,似是无形间镶层金边。

薛忱目光在她眼底卧蚕停留刹那,很快移开视线。

“以后多来找我几次,好不好?”薛忱垂眸,轻声问道,面色又苍白得跟张纸似的,唇色和泪痣,却是格外妖冶的红。

有点烦,想到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可能会见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就格外烦。

昭瓷微愣,反应过来前,他的下颌就试探着、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守礼克制地再没有所动作。

心头涌起股诡异,又听他解释:“结了神魂契后,你的气息能叫我体内的魔气安静些。”

喔,神魂契。

石罂花也说结契后,薛忱确确实实得用命护着她

,昭瓷陡然心虚,即使有点儿别扭,依旧绷紧身体,让他的下颌搭着。

长久的沉默,只余呼吸交织。

第四次了,她又在莫名其妙的时间出现幻觉。

这次周围的景象昭瓷很熟悉,不周山顶,左右树木青苍,脚底的土地却遍布皲裂,褐红交织。

不远处的少年以剑支撑,一身白袍被染作血色,大滴大滴的血泪从眼眶涌出,那颗漂亮的泪痣都被埋没其中。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像是落在她身后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