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昭瓷发烧了。
窗外乌云漫天,雨滴淅淅沥沥地叩击窗棂。室内点着炭火,噼啪声里,偶尔能听见似是被褥翻动的窸窣声。
她脑袋隐隐作痛,浑身发冷,只能将被子拼命往上扯,又把脸捂得通红。等出了满头大汗,雨声渐止,昭瓷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好端端的,怎么又发烧了
昨日在市集玩了会儿,刚到薛家,她就觉着浑身不对。薛忱探了她的额头,才发现是突然发烧了。
睡前喝了中药,苦味还在唇齿蔓延。昭瓷仰脸,发着好一会儿的呆。在想为什么她还在烧着,明明有看过医修。
她揉着脑袋起床,第一时间环视四周,没见到熟悉的人影。只有桌面摆着倒好了水的杯盏和盖着的瓷碗,
一触,杯盏果然是暖和的。
“醒了先喝水,旁边有鸡丝粥,自己吃。薛家要开族会,我晚点回来。”一旁的稻草娃娃尽职尽责转达话语。
是薛忱。
昭瓷弯弯眉眼,依言照做。
最开始是低烧,她原没当回事的。不料当晚却骤然烧高。多亏神魂契,薛忱大半夜进把她带着去找医修。
她隐约有点印象,可委实烧得不省人事,只大半夜的中途醒过一回。
当时少年就坐在她的床榻前,手被她攥着,轻轻合了她的双眼:“睡吧,明早见。”
睡到现在,可一点不早了。
鸡丝和姜的味道混于一处,悄悄蔓延。昭瓷抿抿唇,清理干净杯碗,起身往外走。
推门时,正正好有仆从经过。她拍拍脸颊,上前扯了个僵硬的笑容:“你好,请问下……”
话音未落,仆从便打断她,冷淡指了个方向:“直走,到底右拐,族会在最里第一间开。期间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你要在院里站着。”
态度丁点不客气,甚至说完就走,便是在汴都叶府时,侍女的态度都比这要好得多。
昭瓷心里不大舒服,还是客气道:“谢谢。”
他指的地方很好找。昭瓷走没多久,就看见有一众白衣弟子守在门口。空气些许波动,周遭明显落有阵法。
她没再靠近,拢紧衣袍站在阴影处安静等着。雨早停了,可凉风一吹,还是难以忽视的寒意。
等了不晓得多久,合紧的木门还是没有半点打开的迹象。倒是头顶乌云,堆积得愈发厚实。
雨滴顺着衣领落下,冻得昭瓷一个激灵。她搓搓胳膊,望眼关实的木门,心想要不先回去吧?
门却突然打开,一行人从里头蜂拥而出。
为首的,正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
昭瓷弯弯眉眼,想上前,看到那么多人又没这狗胆。只得站着,乖乖等他发现。
好在,他很快就把视线投来。
昭瓷眉眼愈弯,刚要做口型喊他名字,笑意却骤然一止。↙
一段奇怪的、本来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中。
有关薛忱和他白月光的。
还是在他年少时死了,然后被他惦念一辈子,直到死前的那种。
昭瓷迟疑眨眼,到嘴边的名字半晌都没喊出来。
说来奇怪,这段记忆确实像被硬塞进来似的。
可和幼年时任何不太牢靠的记忆一样,有人说起,你就有印象。
这段剧情也是的。
昭瓷之前明明不记得,可就是突然知道,小说里薛忱有个早逝的白月光,很久前两人还有过那么一段。
而且她知道这是真的,万分确信。
昭瓷分得清现实和小说,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和小说里应当就是不同的。更别提,她还有稍许干涉过。
但心底仍旧有股不明不白的情绪铺展开。
就像幼时她有个很喜欢的玩具,结果莫名其妙的,被人横插一脚夺走了。
而且,如果薛忱真有个白月光,现在还念着……
那她算什么?
白月光的替身吗?
薛忱刚开完族会出来,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揉着太阳xue,往院里随意瞧去时却骤然停住。
十米外的树影底,少女穿得很单薄,风一吹,青绿衣裳隐约勾勒出来纤细的身影。像初春里,还没长成的柳树,随便怎么着就很容易折断了去。
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撩起眼皮,俶尔望来,小刷子似的睫毛一颤一颤。
树枝微动,雨滴从青叶坠落,啪嗒地碎在青绿的裙摆间。
薛忱蹙眉,大步地走过去,躲过她的手。扯了捂在掌心,想起自己惯有的温度,又松手。
枝叶簌簌声里,他眉头拧得愈发紧:“你怎么来这?回去。”
语气算不得太好,听起来有点儿凶。
昭瓷微愣,拍了下他的手,垂睫轻道:“你不要这样和我讲话。”
“那我要怎么……”薛忱一压眼皮。
她知不知道……
起了个头,薛忱猛地意识什么,垂睫收声,放柔了语气:“抱歉。”
她确实不知道。
“没关系。”昭瓷摇摇头,心不在焉。
对视间,她明显在躲他的视线。薛忱察觉些许不对:“有发生什么事吗?”
昭瓷没立刻应声,半晌总算想开口。可身侧,突然响起道旁的声音。
是个同比薛忱年纪大不少的青年,眉眼精明,带着些许巴结之意上前。
“少主……”
“没空。”
对方看都不看他,眼神全落在面前娇小的姑娘身上。
青年讷然,觑着他的神情,飞速道:“家妹久仰少主大名。恰逢祭神节
,家妹又做得一手好菜,想请少主尝尝。不知可否?”
这回更是连回话都没听见。
少年脱了穿着的外袍,披到姑娘家身上,径直扯着人走远。空中无声飘起细雨,他打把伞,大半都往身侧的人那倾斜。
“你方才想说什么?”薛忱问。
昭瓷动作微顿,摇头:“没什么。”
“雨不大。”她想往外走。觑眼少年变深色的衣袖,到底没忍住,擡手将伞骨往他那推:“你自己都没遮着。”
“我遮不遮都不重要。”薛忱不为所动,将人往回拽,不满道,“你能不能老实点?”
她没依,甚至还想把手抽出来。衣袖因这番动作,被染成明显的深色。雨也越下越大,斜斜地落在她乌发上。
姑娘家还无半点自觉,依旧要往外走。
薛忱一压眼皮,实在忍无可忍:“昭瓷!”
这一吼,两人俱是一愣。
望着她瞳仁里的身影,还有难掩的愕然,薛忱率先回过神,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想故意吼你。”
趁昭瓷还愣着,他将人揽在怀里,半推着往前走,伞依旧只往她那倾斜:“下次不会了。我最近休息不好,没控制住情绪,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