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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扶天三十四年夏,荔山三人向安洲诸众道别。

民众对他们依依不舍,从春到夏,哪里最危急哪里便有这三人的身影,甚至亲自下水驻底。每一年遭灾,民众清贫,可他们仍不停地往三个人怀中塞东西。有晒干的果干菜干,有新鲜的水果,有昨儿个大伙儿一道做的馍。什么馅儿都没有,可它分外有嚼劲。别的不说,绝对管饱。

延礼几个拿了馍和几个水果,其他的都还给了乡民。为了避开过多的推搡,楚昭和扯着嗓子对人群喊,“大家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也拿了些。剩下的,你们好好收好。大汛当前,多些食物总是稳妥些。若是自己有多的,还可以接济其他缺粮的乡民。”

“一定要好好保重。”

“这次散去并不是终了,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一个都不少。”

楚昭和的记忆力那就是神迹,好到令人惊叹。他一个一个喊着灾民的名字,有老的有小的。此刻的音量近了他的极限,嗓子超负荷,有微弱痛感传来,可他一点都不介意,也不在乎这嘶吼的举动是不是会损害他荔山高徒的名声。正如孟大人当年所说,荔山三人,楚昭和来自于民间,他深知民间疾苦,心能贴实民众。

真诚,温暖,贴心。

人群中善感的,都在偷偷抹泪了。

延礼看他们这般,重回咸佑的心越发的坚定了。经南境抗汛一事儿,他意识到有些事情至上而下比从下而上效果好了不知道多少,是真的能救黎民如水火。他想这些普通人过得好,可皇城里的那几位,他一个都信不过。既是如此,那便加入战局,搅他个天翻地覆。

思绪跌宕,将延礼推上了马。他再未看人群,马儿承压,在原地打了个转,随即带着他疾速离开。秦墨初向人群抱拳,“父老乡亲,有缘再见。”

“遇到过不了的困难,就上秦家求助吧。”

话落,潇洒自如飞上骏马。

策马扬鞭,朝着延礼追去。

只剩楚昭和了,他的目光最后一次从人群掠过。

再不舍,都要离开。

等他追上延礼二人,眼眶都红了。秦墨初循着动静瞧他,见他眼中水意明晃晃,当即万分夸张地嚷道,“不是吧,楚肱骨?被我抢了烤兔子都没哭,这会儿哭上了?”

这话将延礼的目光牵到楚昭和身上,也把楚昭和给逗笑了,低而短促的一声后,他没有任何藏掩地说道,“自古王权更叠、天灾人祸,最先苦的最苦的都是老百姓。”

“有点心疼他们罢了。”

能让一个素来不喜哭的人流泪,这明显不止有点心疼了。但这一刻,秦墨初罕见地没同他掰扯,反而安慰道,“昭和,我们已经做了我们现阶段能够做的所有,担得起无愧于心四字。剩下的,只能等到我们再强些,站得再高些,再继续筹谋。”

“我相信,楚昭和一定会成为帝国肱骨的一天。”

话落,秦墨初转向延礼,阳光刚好落在他的脸上,少年模样已渐渐退去,可那矜贵肆意气度依旧明晃晃。可与光,争艳。

延礼微一颔首。就在秦墨初和楚昭和都以为他已经完成了回应之时,他忽地又补了句,“不过,你只能做第二大的官儿了。”

秦墨初:“.......”他觉得这话是来刺他的,但他没有证据。

至此,楚昭和再低落不下去了。

他重归常态,端着那痞欠痞欠的样儿,“那就这么说了,我要帝国第二大的官儿。”

秦墨初:“愿意屈居我之下?”

楚昭和:“屈居你之下我就不敢抢你的兔子了?”

秦墨初瞬间意会他话中深意,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是了,一世人三兄弟,只要能并肩作战。其他的,管他那么多呢!

荔山之上,孟大人收到了三个小的联名送上的书信。看完后,眉舒眼展,眼中有笑意现出。看完,将信递给李益年,“这三个小家伙,当真将事情干成了。”虽说因缘际会,有多方势力介入,然时运这东西,从来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李益年闻言,急忙细看信件。

虽说每隔段时间,三个人都有差人送信上山,荔山的消息网也一直在更新他们的消息,然而李益年还是抑不住心中欢喜。正如他之前所想,总是搞得山间鸡飞狗跳的三个下山后,这山就静了下来。安静太过,便是寂寥,能透过纸面上的一行行字体味有他们在的地方的热闹也是极好的。

他身后,苏星捷忽至,黑眸半垂,目光落至纸面。

孟清梵看了他一眼,等他们看了差不多,温和地唤了苏星捷,声音里混了笑。

苏星捷望向他时,他继续,“四端也算是你的半个徒弟,待到大局定下,你随我去咸佑看看?”

“你虽不再为民而战,但你的徒弟会替你护佑这片江山,你已经不负太/祖对你的教养和期望。”

什么都瞒不过孟大人,包括苏星捷的遗憾与不甘。

苏星捷在这番话之后才意识到,几年前,孟大人让他去试四端便存了让他圆满的心思。否则,荔山诸山门高手如云,并非非他不可。

“诺!”沉寂片刻,他应下了。他再去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寻找那被他藏起的遗憾与不甘,没了,一丝都不剩。

太/祖培育他,他又为太/祖培育出另一双仁爱铁拳。是反哺,亦是代代传承,再也没有更圆满的圆满了。

此间氛围因一封信无限向好,直到片刻后,殿外传来了云轻的声音。

他唤了师公,“山下,有位叫吴淮宁的老先生求见。”

吴淮宁?

饶是孟清梵心中装着这天下,也是想了好久才记起他是谁。

当记忆一点点被勾动,他的眉眼罕见染上了激动,甚至站起了身,朝着云轻而去,“快快护着他上山。”

云轻几乎不曾看师公这般,心知事儿大,是而未有任何拖怠地应了诺。随后,飞身往山下掠去。秦墨初下山后,这寻山的任务便是他的了,而他,和师兄一般,快活得紧。

吴淮宁也是个会武艺的,脚程很快,未够两刻钟,他便来到了修德大殿前。他的脸很脏,袍子也是。离得近,还能闻到汗臭凝出的怪味,直接把风尘仆仆深刻在了额心。

殿内,孟清梵瞧见了他,连忙起身。

吴淮宁却在这时跪了下来,双手伏地,额头紧接着贴了上去。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情绪了,过去多年,也真的是那样。可是不知怎么地,当他当看到孟大人朝他而来,鼻子忽然就酸了,眼眶一瞬间被泪水充斥。再后来,他失声痛哭。

那声音,哀恸又内疚,听者无不动容。

孟清梵也是抑不住鼻酸,看这样子,这些年定是在四处兜转,是在寻小皇子的下落吧?等他宣泄了悲戚,孟清梵身后的苏星捷上前,欲扶他起来。

哪知他不肯,目光死死地盯着孟清梵,“孟大人,您实话跟我说,荔山四端是不是七皇子?”

“那是娘娘的血脉心肝,我一定要找到的,我一定要找到的。”

四端显威时,他正在咸佑周边诸国游走,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小皇子的踪迹。明知希望渺茫,但他不能停,停了就会被愧疚杀死,是他弄丢了小皇子。

那年,他们在返宫途中遭受强势伏击,禁卫拼死相护,他带着娘娘和小皇子破开包围圈。怎知逃了一段,浑身开始发痒,多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艰难,生出钻心的痛。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被人下了毒。而这个人,定是在他们一行人内部。而身后,一众手段凶残的杀手持续压上。

昭妃看着自己乌青渐渐漫开的手,沉寂几息,忽地笑了声,可她的眼中却是恨,是怨。

“惠妃,你辜负了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

“未来一日,我儿若是登基为帝,我定要你也尝尝我当下的痛。”

温雅惯了的女子此刻似被复仇的火烧着了,她从上衣的内袋中掏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束口袋,递给了吴淮宁,“带小七走,一定要护好他,亲手送到惠帝手中。”

“告诉他,我要惠妃一脉死尽,包括三皇子。”

最后的话是对才满了三岁没多久的小皇子说的,粉雕玉琢的娃儿,任谁看了都会喜欢,“长大了若是娶妻,一个就好了,一心一意待她。”

“娘亲,就算是死了,也会一直护着你的。”

这袋里的东西,吴淮宁是知道的。

是那年陈州秋猎,娘娘因缘际会得遇神医张俏仙,她受了娘娘恩惠,赠以两粒药,说是药到毒除,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当时他就想,娘娘被这么多人护着,怎么会中毒呢?却不想,竟真的有用得上的时候。

眼下只恨,为什么没有多一粒?

吴淮宁自是不肯。

昭妃却冲他笑,倾城绝艳,“去吧,横竖那肮脏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在这一瞬,宴知雪忽然厌倦了同人分享夫君,憎恶去面对如眼下这般肮脏不堪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