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1 / 2)

烟火

音乐会是下午开始的。年轻人们弹琴、唱歌、起舞,我从未见过广场这样热闹和快乐,大家都在笑,都在唱,嘴里说出的都是开心和祝福的话,连臭小鬼们的打闹都变得可爱起来。奈特也来找我跳舞,但我不舍得放下我手里的烤鸡腿和玉米糖——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呢!他只是比杏仁糖重要一点,毕竟还比不上烤鸡腿。临近傍晚的时候,伊摩也来了,穿着她最好看的裙子,还系了一条金闪闪的领巾。有人起哄让她唱歌,她就走上台子大大方方唱了一首。弹六弦琴的小伙子给她伴奏,琴声婉转又缠绵,但伊摩的声音更好听。夜色正在升起,她的歌声就像月光化作流水淌落下来。

伊摩怎么这么厉害?又漂亮,又聪明,又优雅,会做饭,会做点心,会扎头发,还写得一手好字,连唱歌也这么好听……要是我也能变成这样的大人就好了。

不久,太阳下山,天黑了,天上的星星排列成了新年祝福。广场上街道上也亮起星星似的灯串,整个镇子都在发光。然后,高台上的火把被点燃,庆典的下半场开始了。有人来分发烟火棒,小小的细细的,还有各种颜色,握在手里点燃之后会像花一样绽开。我要了好几支,一支接一支地点起来,听着它们在我手里“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好像握了满把的星星。

我想,要是那个男人再晚几天走,他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玩了。他去过那么多地方,一定也听过很多好听的歌吧?也许他也能唱一唱,或者再给我们讲些别的国家过新年的风俗……想到这里,我又有些难过起来,但再想想,他还有梦想要实现,不能一直留下来。我希望能和他多呆一会儿,但也不愿看到他失落苦闷的样子。

也许是下午吃了太多东西,天一黑我就有些犯困,一个接一个地打起呵欠,跟鱼儿吐泡泡似的。我想回家睡觉了,可是广场上人来人往,我连路口都看不到。奈特又来找我,我说我困了,想回家;他说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放烟火了,听说今年的烟火特别大,特别华丽。

这样吗?那我再坚持一下吧。

奈特带我往外面走。他说这里人太多,凭我的小个子,连烟花的火星都看不到。我觉得他说得对,就跟着他在人群里绕来绕去,绕出广场,回到街上,又往郊外走去。人群渐渐远了,眼前的街道重新显得开阔空旷起来。镇上的每条街我都熟悉得不得了,闭着眼都能走到头,只是天色一暗,四周景物又好像变了个样子。虽然天空有繁星,路边有灯火,可夜色下弯弯曲曲的街道总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怪物的肠子里穿行。奈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不知道多少次,我走着走着就擡头看看天上,看到漫天星光闪闪烁烁,我不免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些真的是星星吗?

云是纸做的,山也是纸做的,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不会是纸被扎开的孔眼吧?

回过神的时候,奈特已经走远了。我一边追过去,一边喊他等我。奈特好像没听见,我又要喊他,可才刚张开嘴,只听见“吱——”的一声啸响从身后传来。我立刻回过头,看到一束白光像箭一般蹿上天空。天幕像被光束割开。那束光笔直地腾空而起,在最高最高的天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小小的金色火光一闪而过,熄灭了。

这就是烟火?我在原地愣住,睁大眼睛盯着天空。可那簇光亮熄灭后,夜空又重新安静下来,再没有声响,像被一块深沉的天鹅绒帷幕包裹起来。

——突然,在火光熄灭的地方,更大更明亮的焰星从黑夜中爆绽开来,比水晶灿烂,比太阳耀眼,仿佛刚才的光束击碎天幕,有一整个宇宙的繁星从裂孔中喷涌出来。星光洋洋洒洒地坠落,就像下了一场光雨。

我看呆了,还没来得及眨眼,第二发,第三发烟火就被/射/上天空。金色、银色、紫色、蓝色……各种色彩的瑰丽光华在天上接连绽放。我仰头望向天空,那些飞落的星星好像正奔我而来。我想伸手去接住,但它们又在离我很远的地方熄灭,融入夜幕中。

烟火就像花朵,被射上天空的金色火花是种子。每当小小的种子在天际熄灭的时候,夜空就会陷进短暂的寂静的黑暗。然而即刻,更灿烂的光芒破土而出,映亮整片天空。我久久地站着,视线几乎与天顶相接。不知为何,我觉得眼眶发热,烟火炸开的声音离我很远,我却感觉一声声爆响仿佛胸膛里轰鸣的心跳。

隔着外套,我摸了摸回声;它也发出应和似的鼓动。

奈特突然叫我一声。我回过神来,发现他又折回到我面前了。

“这些只是前奏,是我们镇子自己放的烟火,大的还没来呢,”奈特说,他指了指前面,“那里有个破磨坊,没人用了。趁着现在还早些,我们爬到风车塔楼上去,高处看得更清楚。”

我立刻点头,跟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