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经委赵科长的到访,像是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星辰精密这台刚刚开始运转的小小机器。秦奋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不仅仅是解决了眼前的原材料难题,更是为未来的发展打开了一扇从未想象过的大门。个体户的身份虽然在政策上逐步松动,但终究带着“小打小闹”的标签,想要真正做大做强,获得更多的资源和认可,升级是必然的选择。
“建军哥,小虎,我们得把‘星辰精密’这块牌子换一换了。”
在一个难得清闲的傍晚,秦奋召集两人,在烟雾缭绕的小办公室里,郑重其事地抛出了这个想法。
王建军刚点上一根烟,闻言愣了一下:“换牌子?换啥?现在这名字不是挺好?”
刘小虎也有些不解:“奋哥,‘星辰精密’,多响亮啊,还带个‘精密’,一听就技术含量高。”
秦奋笑了笑,拿起桌上那份已经有些褶皱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个体户’这三个字,现在够用,但以后呢?我们接了香港的单子,赵科长都亲自上门了,说明上面开始重视我们。但你想想,如果我们还是顶着‘个体户’的名头,以后真要跟大厂合作,跟银行贷款,甚至申请用地建新厂房,会不会总感觉矮人一头?”
他看着两人,继续说道:“而且,梁老板那边,电报里不是说了吗?‘后续订单洽谈中’。如果后续真是大批量的订单,我们现在这个小作坊,几台旧设备,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怎么接?总不能让香港老板下次来看厂,还是钻进这条黑乎乎的小巷子吧?”
王建军沉默了,他弹了弹烟灰,皱着眉头思索着。他是个务实的技术派,之前没想这么多,但秦奋的话点醒了他。确实,现在的场地太小,设备也有限,接点零散的小单子还行,真要来大活儿,根本施展不开。而且,面子上也确实不好看。
刘小虎也明白了过来:“奋哥,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办个真正的工厂?”
“对!”秦奋用力一点头,“我们要从‘星辰精密’个体户,升级为‘红星市星辰机械厂’!不再是‘户’,而是‘厂’!”
“厂”和“户”,一字之差,在当时的语境下,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分量和想象空间。工厂,意味着正规化、规模化,意味着拥有独立的厂房、更多的设备、更多的工人,甚至可能拥有自己的食堂、宿舍,那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单位”。
“办厂?那得要多少钱啊?”王建军首先想到的就是资金问题,“买设备、租厂房,还有招人……我们现在这点家底,怕是不够吧?”
秦奋胸有成竹:“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之前南下赚的钱还有不少,这次外汇结汇又得了一笔。关键是,我们要先把‘厂’的名头拿下来!有了厂的资质,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知道,在80年代初,注册一个私营性质的“工厂”并非易事,政策上还有诸多限制和模糊地带。但时代正在悄然变化,尤其是他们有了“出口创汇”这块金字招牌,再加上经委赵科长的关注,他觉得可以去闯一闯。
“这件事,我打算去找赵科长问问,看看市里对我们这种个体户升级为工厂,有没有什么政策支持。”秦奋说道,“同时,我们也要开始物色新的厂址了。不能再窝在这个小巷子里了。”
接下来的日子,秦奋兵分两路。
一方面,他再次联系了市经委的赵启明科长。这次,他不再是仅仅反映困难,而是明确提出了想要将“星辰精密”升级为“星辰机械厂”的想法,并恳请市里在政策和手续上给予指导和支持。
赵启明接到秦奋的电话,颇感意外,但更多的是赞赏。这个年轻人,不仅技术过硬,还有如此强烈的进取心和发展眼光,这在普遍求稳的个体户中是很少见的。
“秦奋同志,你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有远见!”赵科长在电话里沉吟片刻,“个体户升级为工厂,这在咱们市还是头一遭。相关的政策法规,我需要研究一下,也需要向上级汇报。不过,你放心,市里对于能够带动地方经济发展、解决就业、特别是能够出口创汇的企业,肯定是持支持态度的。你先把相关的申请材料准备一下,我帮你问问工商、税务那边怎么办。”
得到赵科长的积极回应,秦奋心中大定。虽然过程可能曲折,但至少方向是明确的,并且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内部”推手。
另一方面,秦奋开始和王建军、刘小虎一起,利用业余时间,在红星市的各个角落寻找合适的厂址。
他们的要求并不算太高:面积不需要太大,有个三五百平米就行,最好是现成的旧厂房或者仓库,水电能接通,交通相对便利,租金不能太贵。
然而,在那个年代,合适的工业用地和厂房资源,大多掌握在国营单位手中,私营企业想要找到理想的落脚点,并不容易。他们跑了市郊结合部好几个地方,看了废弃的仓库、倒闭的街道小厂、甚至是一些国营大厂淘汰下来的旧车间,但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要么产权不明晰,要么水电不通,要么就是对方根本不愿意租给“个体户”。
“妈的,找个地方落脚怎么就这么难!”王建军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点燃了一根烟,“以前在厂里,哪操心过这些事儿!”
秦奋也有些疲惫,但他知道不能放弃:“再找找。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们去找钱厂长问问,看看水泵厂有没有闲置的地方能匀给我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