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毒案(2 / 2)

此间,江雪鸿手边放着半碗新熬的药粥,瓷碗旁,一根银针的尖端已是全黑。

听到脚步,他头也不回:“药圃秘境内大半灵芝均遭毒染。”

云衣在外全靠狐假虎威,对上自家夫君顿时气势全无,心虚道:“怎会如此?”

江雪鸿终于转头看她:“毒发前去过此地的,除却沐枫长老及其弟子,只有你我。”

云衣此前灌毒时遇上了沐枫长老,本以为已用送甜点的借口搪塞过去,却还是留下了在t场证据。

她心头警铃大作,不由后退半步,袖底暗暗凝聚起灵力:“夫君在怀疑我?”

若是全力一搏,可能够敌得过江雪鸿?

“你的过失,我来担。”江雪鸿起身走近,触碰到她不知因吹风还是紧张而发凉的手,迅速将她扯入怀中,“据弟子来报,近日仍有落稽山阴兵混入宗门。”

他转移了怀疑对象,云衣先是松了口气,提及阴兵又更担忧起来,嗅着他怀中淡若云雪的气息,试探问:“若再有投毒可怎么办?”

江雪鸿眼神冷极,安抚她的动作仍是轻轻的:“已将厨具都换成银质,阴兵之事亦会尽快处理。”

那毒粥若是让云衣喝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差一点,他便又要伤害她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保护总是自以为万全无虞。

云衣忧虑的却是另一回事。

来不及试验那埋了半月的鸩酒的毒素究竟深浅如何了,换了银器,今后想要投毒恐怕更为不易,必须尽快动手。

联想江雪鸿近日对仙妖战事的干涉,还有残卷中道宗先人屠灭妖族的记载,云衣调整表情,缓和道:“说起来,这次还是我错怪夫君了。”

她主动亲近,江雪鸿动作一顿:“无妨。”

云衣不依不饶:“旁人犯错都要负荆请罪,我也不能这般恃宠而骄。”

江雪鸿不知有诈,缓下神色:“不必。”

“可我还是过意不去,”云衣往怀里贴了贴,“夫君想我怎么道歉?”

他想要的,哪里是她的道歉呢?

江雪鸿脑海中闪过千百念头,口头却道:“你定。”

云衣故作思考,商量道:“不如,我请夫君喝一杯如何?”

江雪鸿问:“在何处?”

那自然要选在下毒后方便逃跑的地方。

云衣故作姿态思忖,道:“山门外那座竹亭平日无人,夫君觉得如何?”

江雪鸿眉目一凛:“你如何知道的?”

男人的怀抱毫无戒备,心中却处处严防死守。

云衣被他盯得不自觉发怵,扯谎道:“听桑落说的。”

桑落好奇心重,喜欢在道宗内外闲逛,发现这些隐蔽建筑也合情合理。

那地方满是回忆,江雪鸿沉默良久,明知自己道心残缺不宜饮酒,还是道:“好。”

这一次,她又想要图谋什么?

*

故地重游,天云也似乎有记忆一般,汇聚沉积为一场淅沥的夜雨,滴答淋在念念不忘者的心头。

两只酒盏倒影出一双璧人,绿鬓簪花的少女手捧鸩酒,含笑道:“我先敬夫君。”

杯沿才沾唇,江雪鸿便止住她:“饮酒伤身。”

此举正中云衣下怀,她立刻将瓷杯递至他跟前:“那便有劳夫君替我喝了可好?”

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沿口胭脂色的唇痕正对男人在的眼前。

江雪鸿端过酒盏,却并未立刻饮下,好像还想确认什么:“云衣。”

“在呢。”云衣弯眸看他,另一只手却悄悄拈着鸩鸟毒羽,迅速划过另一杯酒液的杯面。

江雪鸿浑然未觉,只盯着她夜色中的容颜:“桑落中毒之事,罪责在我。”

云衣只冲他淡笑。

“我已自罚雷鞭,”江雪鸿执着问,“你也别见其他人了,成吗?”

云衣对他受了几道雷鞭并没有什么在意,随口哄着:“夫君替我喝了,我今后只陪着夫君。”

假话。

她身上,分明有旁人的味道。

无论是挑逗慎微、慎初的口吻,还是与其他弟子、长老嬉闹戏耍的姿态,都与当年并无不同。

若持有四大秘宝的人不是江寂尘,她依旧会这样笑。

若上元夜竞价最高的人不是江寂尘,她依旧不会拒绝。

“蠢材,”酒精不断在脊背伤口催发痛意,邪灵发出嘲弄之声,“忘川水对你无用,对她亦然。”

江雪鸿心头郁结难解,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

在嘉洲的云衣是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但大婚夜后就变了。哪怕是朝夕相对,她却总有自己的打算,无论白日经历了何事,也从不同他知会,就连唇吻都不会引动她心底任何波澜。

这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好像在落稽山为质时,明明他们亲密无间,却触不到彼此的真心。

反差至此,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衣不知他的落寞,问:“夫君与我成婚,可觉得欢喜?”

江雪鸿凝着她道:“你很好。”

只怪他不识爱恨悲喜。

云衣早料得他会如前世一般,一句情话都逗不出口。她又故作羞态寒暄了几句,回身端过第二盏毒酒,眼波比暗夜的冷雨还要漫渺:“能嫁给寂尘道君,我亦是十分欢喜的。”

无情无爱便落得一身轻松,她这一腔哀恨、怨怼、愧悔,都只能自己承受。既然你的心不会痛,那就让你的身痛入骨髓。

鸩羽画春酿,金屑洒银杯,配上一句情深意厚的软叮咛:

“夫君,肯饮否?”

以命抵命恩怨两清,这一次,她不会再手软。

永别了,江雪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