铄骨针(2 / 2)

“你总共也没试几次,何况有情蛊影响,他警惕些也是正常。”司镜单手托腮,懒洋洋道,“再说,一旦江寂尘堕魔,说不定想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你。”

每当情蛊发作,江雪鸿就在事后狂念清心诀,抵消了全部恶念。云衣嫌恶不已:“照你这说法,他硬撑着道心还是为了保护我?”

司镜不置可否,微撑起身:“我听说,江寂尘近日在查你。”

云衣从他的视线中读出,这个“你”字,指的是陆轻衣。

“查什么?”

“未知。”

江雪鸿真的已经察觉她恢复记忆了?

实力悬殊,现在还不能打明牌。云衣卷铺盖走人的五分决心陡然变成了七分:“那你还不快带我走!”

司镜提醒道:“你的血玉牡丹元身还困在江寂尘手里,怎么走?”

云衣纤细的柳眉连打了几个波浪,最后道:“我如今魂魄稳固,反正有三件道宗秘宝护着,实在没办法可以舍弃掉元身。”

以魂身修妖道,元身与人形本就可以互补,缺失一方也难免影响另一方,但为了斩断江雪鸿的控制,也只能如此。

明知所要付出的惨痛代价,她却轻描淡写应下,昔日那个从低贱舞姬一跃成为落稽山之主的陆轻衣,便是这样踏着一步步荆棘走出来的。

甚至最后那夜,她也是借助这个破釜沉舟的方法越狱而出。

司镜默了一瞬,倏然从镜中探出一只布满伤痕的手,在云衣掌心点上一抹灵光:“这是妖族封印记忆的上古秘咒,名为“铄骨针”,我养伤期间费了不少功夫才破解此术,世间仅此一道,至死不可解除。”

青光凝为实体,咒诀在颅内快速流转,云衣摸了摸发烫的眉心,不确定问:“你想让我封印江雪鸿的记忆?”

这术法极具刺激性,她连逃跑都未必能做成,怎么可能找到机会下手?

司镜摇摇头:“这是我给你留的退路。”

他收回手,难得严肃起来:“此去短则三五载,多则未知岁月,甚至可能与仙门再起冲突。我最后认认真真问你一遍:到底想同我走,还是留在上清道宗?”

无论江雪鸿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她留在上清道宗潜心修炼的确是最安全的选择。就算如今江雪鸿心存怀疑,只要自封记忆,她便可以继续做地位崇高的道君夫人,无忧无虑的云衣。

可两百年前的积怨压在心头,无数困惑等待解答,暗算挚友家破人亡、重伤不愈者甚至还未浮出水面,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明知带她走的行为可能触怒江雪鸿,司镜却还是一口应下。作为故人,她也要与他同进退。

云衣感动了一瞬,还是决然道:“我跟你走。”

“绝不后悔?”

“是。”

哪怕真相残酷到不忍直视,她也要亲自面对。

司镜确认了她的立场,这才将计划娓娓道出:“这两天我已在嘉洲主城布下了些许邪祟出没的迹象,近日我的暗线会去寻常阁求助,你只需以寂尘道君夫人之名出面除妖即可。等我放出浮欢驯养的妖兽,你便追随而去,再不回头。”

云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馊主意,除妖除到人没了,你可真会坏我的名声。”

司镜也笑起来:“你选假死还是失踪?”

想到江雪鸿执念入骨的眼神,云衣一时拿不定主意:“随机应变吧,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找着我。”

司镜眯眼打量她身上严严实实的护身诀:“明知江寂尘爱你至深,你就如此狠心?”

云衣完全不能把“爱”之一字与江雪鸿联系在一起,漠然撇撇嘴:“心魔和情蛊影响的假象罢了。”

毕竟,前世刀剑相向或把酒言欢时,锥下十二枚封魔钉时,越狱前夜她低声下气求他时,那个男人的眼神里根本没有任何情意。

“再说,他有执念,我就应该成全吗?”

他生性凉薄又偏执至极,为了母亲的认可不惜糟践自己,直到白无忧身死才不得不放下。只有她与元身斩断联系,隐匿行踪一去不返,才能让江雪鸿彻底死心。

上清道宗在北疆的地位与日俱减,绝不会容忍寂尘道君第二个袖手旁观的两百年。

等下一次仙妖两方在战场相见,江雪鸿也该死心了。

*

秋雨寒凉,却并不影响红尘温柔乡的热闹欢畅。麝香从桃红帘幕中隐约透出,惹得长街过客们频频驻足,秋思缠绵,正宜吟咏。

傍晚,寻常阁迎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客人。

银冠墨发,长衫道服,未曾执伞却衣衫不濡。容颜被易容术遮盖,却遮不住步履间的凌然意度,像云散暮深时节的清冷月华,所过之处好像冻了一层寒霜。

这情景同上元夜太过相似,少女们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你瞧着那是江道君吗?”

“江道君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找云衣?而且云衣也没说啊。”

“那他就是新客人了?”

“怪事,寻常阁最近招道士吗?”

阁主不在,嫣梨吃一堑长一智,更不敢冒然上前,最后是弄音将青年拦在了门边:“敢问客官名号?”

对方不答。

她尴尬了一瞬,继续问:“不知您今夜来阁里是要游园还是折花?”

青年甩去一只锦囊,开口是极其清冷、极其疏漠的三字:“天香院。”

相比那寡淡到全无感情的语调,那只锦囊重若千钧,沉甸甸的重量竟在青石砖地上砸出一个窟窿,系带随t之松开——数不清的灵石呼呼啦啦滚落一地。

弄音看得瞠目结舌,转头低低问:“他真不是江道君?”

嫣梨也连连皱眉:“天知道,既然点了天香院就赶紧吩咐下去。”

弄音仍有犹豫:“可如今那院子……”

云衣最近接二连三出门,今日甚至接了洲府官员的邀舞帖子,更是什么话都没留给阁里,也不知他们夫妻俩到底在搞什么。

嫣梨嘱咐道:“你让里头的人小心点伺候,能拖延则拖延,我让桑落带信去给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