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2 / 2)

江雪鸿熄灭桌边的烛灯,略微整理了脚榻,也躺了下去。

云衣尚未凝丹,费力打了十二座擂台难免觉得累,很快便入了睡。江雪鸿听着那均匀呼吸声,不知回忆起什么往事,无论如何都无法入梦,又睁眼许久,索性起身看她。

夜色如血,月光如墨,冶媚容颜仿若鬼魅罗刹。她睡姿一向不规正,襟口半敞开,露出一角团皱的胸衣,锁骨间的金绳在暗夜里忽闪忽闪。

血色的手掌投影一路攀援,从腰肢蔓延到胸前,最后停在少女颈间。

好想把她掐晕,因为只有失去意识时,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对她。可她的脖颈那么细,万一下手重了……他不敢冒这个险。

那么,捆起来,总可以吧?以夫君之名,守住三心二意的妻子,就像护卫守住囚徒那样。

袖中的细链恰能在她腰身绕三圈,手腕则可以绕十圈,还有脖子、手臂、小腿、足踝……她那么喜欢穿金戴银,肯定不会过分抗拒。

恶念时而翻滚时而消沉,江雪鸿不自主拈起她颊边发丝,察觉到湿濡的触感,眉峰微攒:冬日还不把湿发沥干,明早可别犯起头疼。

他没有重新去取帨巾,而是指尖凝了一股暖流,一绺一绺替云衣梳理起来。触感极轻,连衣衫摩挲的声音都不曾发出,唯恐扰了她的安眠。可太轻反而更加显得刻意,却倒真影响了睡梦中的人。

前世陆轻衣脚榻边的人,名唤陆沉檀。她在凡间养伤那段时间,每日都是在微微苦涩的沉檀香中酣然入睡的。陆沉檀身量小,正好能侧卧于脚榻,却总找理由爬她的床,到了落稽山也不曾改掉。于是,每次感受到身侧有气息迫近,陆轻衣都会条件反射道:

“下去睡,沉檀。”

梦呓冲口而出,化作一柄利刃,重重捅在江雪鸿毫不设防的心上。

拈着青丝的手剧烈一抖,云衣吃痛,惊醒了:“在鬼市你就把自己当鬼了吗?半夜爬我床干什么?”

江雪鸿却好似被人剜了逆鳞,倾身猛地压住她:“我是谁?”

面色惨白,双唇发颤,危险的吐息扑面而来。云衣由惊恐转为愤怒,立刻骂道:“少发疯,多念经!”

男人却只用满含痴怨的眼神锁着她,随着床板“咚”地一声,脖颈上的阴影变成了实体。云衣又锤又踹,呼吸急促道:“江雪鸿,你想掐死我吗?!”

江雪鸿对她口中每一个“死”字都异常铭感,赶忙慌乱停了下来。

不对,他不能……那就只能……

云衣还要继续揍他,忽感到身子一空,整个人已被提出了被窝。夜间凉气从衣襟敞开处钻入体内,云衣反抗道:“别碰我!”

江雪鸿冷着眸子,二话不说抽出一条捆妖绳,一端在她两腕一捆,一端绕过床顶,直接把她吊绑在了床上。

云衣:?!

“江雪鸿,你该吃药吃药,赶紧放开我!”

迷糊之间,双腿竟也被拖出来绑住。云衣眼角狂抽:他到底藏了多少条捆妖绳?

想到在凉亭内从他身上搜刮出的那一把钥匙,不会都是……不会吧?

禁锢手脚后便安分了很多,江雪鸿确认她无法挣脱,披衣推门而出,留下结界镇在门外。

房门大敞,冷风吹得云衣清醒了不少,抖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他犯病的导火索来自那句“下去睡,沉檀”,一时心中发懵。

味道和身高都对不上,她到底是怎么把江雪鸿认成陆沉檀的?!

*

云衣还在床上绞尽脑汁解捆妖绳时,江雪鸿已经迅速把湖心岛内外都逛了一遍。拭尽剑尖血痕,他逐次检索过强取豪夺收缴来玉清石,t发现所有的灵石表面都已被污染。一旦云衣使用,对凝丹起不到促进作用,甚至反而会加剧痛苦。

偏偏在她凝丹之前,偏偏在他们登岛的这日,巧合到极致,必然是人为。

江雪鸿警戒顿起,暂未发现什么线索,便先回了客栈。他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坐在井栏边,重新取出药瓶,如同斟酒品茶一般,将随身带的所有忘川水和绝情丹都服了下去。

药石用尽,心痛依然无法遏制,他仰望夜空,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住在他心上的人,就如同鬼市这可怖的血天墨月,日日摧折他道心,夜夜凌挫他的傲骨。

她从来就没忘了陆沉檀。

邪灵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也不想想,陆轻衣那么恨你,怎么可能真的对你好?除了刀子,她还给过你什么?”

江雪鸿丢开药瓶,从袖中取出墨蓝发带和白绫丝帕,眸光频闪。

这两件由她施舍的赠物,一个来自欺骗,一个来自强迫,就像他与她貌合神离的现状。

江寂尘没有爱她的资格,没有护她的资格,如今挑破了心魔与谎言,他连碰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玄月被阴云遮蔽,黑气借着鬼市阴气蔓延不歇:“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在祁鹤那儿卜的是未济卦,知道未来没有你,她可高兴坏了。”

江雪鸿攥紧发带和丝帕,暗想:可他偏要与她生同衾,死同棺。

邪灵见他没什么反应,再次透露道:“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陆沉檀在鬼市有个分影,万一故人相见,会擦出什么火花呢?”

永夜阒寂,心口又是一声清脆的顿响,江雪鸿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鲜明。

他不懂爱,不懂放手,不懂成全。

想同陆沉檀走?绝不可以。